第33章 端倪(2 / 2)

殺破狼 priest 10037 字 4個月前

角落裡突然傳出一聲長庚十分熟悉的咆哮,接著,白汽暴起,一隻隱藏在黑暗中的鐵傀儡驀地一步踏出,揮刀便斬向顧昀。

連翟頌也猝不及防,當即嚇得大叫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

長庚反射性地要拔劍,手卻被人猝不及防地一推,將劍撞了回去。

下一刻,他懷裡一空,耳目不便的顧昀整個人竟從鐵傀儡的刀後翻了過去,他身形近乎寫意,腳背漫不經心地在那怪物肩頭微微一點,霎時間,鐵傀儡手中的雪亮的刀光將他的臉照亮了細長的一條。

長庚瞳孔皺縮——慢著,他不是蒙著眼又聽不見嗎?

那刀光轉瞬即逝,下一刻,顧昀隱沒在鐵傀儡身後,慘叫聲在夜空中乍起,又戛然而止。

翟頌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發作的鐵傀儡動作卡在半空中,接著,一個東瀛人的屍體被拋了過來,顧昀的長袍在海風中上下翻飛,他站在甲板上,將那東瀛人的腰刀拎在手裡,嫌棄地拿出塊手帕擦了擦,隨後微微抬起頭,旁若無人地伸出一隻手。

長庚喉頭微動,心跳如鼓,立刻上前扶住他。

顧昀開口說道:“倘若這就是將軍的誠意,我們真是不來也罷。”

翟頌擦了一把頰邊汗,正要說話,卻被顧昀堵了回去。

“不必解釋了,”顧昀淡淡地說道,“聾子聽不見。”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就在這時,歌舞喧天的船艙門突然打開。

兩排私兵並肩而出,讓出一條通路,長庚轉過頭去,見那船艙中有一個麵白無須的中年男子,盯著顧昀的背影揚聲道:“張先生留步!”

顧昀充耳不聞,長庚在他手心寫道:“賊首出來了。”

顧昀心道:“兒子啊,他可不是賊首。”

那中年人站起來,拱手道:“在下久聞張先生大名,那狗皇帝有如此人才卻不知善用,實在是氣數已儘。”

葛胖小越聽越糊塗,心想:“張先生不是侯爺隨便取的化名嗎?哪來的久聞大名?這客氣話忒假了。”

顧昀不避諱人,側頭問長庚道:“他說什麼?”

“說久仰你大名,皇帝不用你是作死。”長庚簡短地寫道,電光石火間,他串起了前因後果。

對了,顧昀一開始隻是假裝一個香師混上了商船。

香師和那些船工與東瀛護衛一樣,雖然也需要自己人,但畢竟是個小人物,為何賊首點名要見他?

要麼他們身份暴露了,要麼就是和尚的人在其中通過某種方法,給顧昀偽造了一個假身份!

隨即,長庚想起聽見賊首要見他時,顧昀那短暫一愣之後的微笑,心裡又不是滋味起來——他是那時就知道了嗎?

時隔一年,他看顧昀的時候不必再仰頭,少年特製的鐵腕扣儼然已經帶不下了,他甚至覺得不穿甲胄的顧昀一隻手就能攬過來。

可是那種怎麼追也追不上的漫長的距離感卻再次浮現在少年心頭。

顧昀沒回頭,冷淡地點點頭。

中年人拱手道:“剛才雖是東瀛蠻子不懂禮數,不過某與張先生素不相識,又見尊駕耳目不便,某雖然早已經接到舉薦信,未免還不知高人的高明之處,哈哈,這回算是長見識了——輕絮,快給張先生倒酒,替我陪個不是。”

長庚簡短地將那中年人的廢話傳達給顧昀,還沒寫完,便見席間一人站起來,正是方才途中遭遇的白衣女人。

她麵無表情地倒了一碗酒——並不是一杯,是一碗。

女人緩緩地走過來,也不說話,徑直遞到顧昀麵前。

方才聞到過的安神香和著海風迎麵而來,她雖然隻是個伶人藝妓之流,容色舉止間卻並無媚態,反而有些愛答不理的冷意。

顧昀伸手接過了女人手裡的酒,似乎低低地嗅了一下。

然後他臉上露出了第一個微笑,低聲道了謝,長庚沒來得及阻止,顧昀已經端起那碗來一飲而儘了。

女人規規矩矩地垂下眼,微微欠身,退至一邊,中年人見狀大笑道:“張先生好痛快,我就是喜歡這樣的爽快人。”

長庚當場急了,一把攥住顧昀的手,在他掌中寫道:“有毒怎麼辦?”

顧昀一時間還以為是那不開眼的賊首問的,從容不迫地回道:“要毒死一個看不見也聽不見的香先生,閣下恐怕要費些力氣找點無味的藥來。”

長庚:“……”

幸好顧昀原本態度就十分傲慢,這句話雖然聽起來有點棒槌,但也沒顯出什麼特彆不對。

同時,他越發確定了,顧昀是真的聽不見,一點也沒裝。

中年人道:“快請,請上座。”

這回長庚再不敢出幺蛾子,一五一十地傳達給顧昀。

一行人走進船艙,那愛答不理的姑娘開始彈琴。

中年人:“萬幸那昏君失德,使我等得以聚首天下英雄,實乃平生之幸。”

顧昀冷笑道:“我倒是沒覺得和一幫倭寇共處一室有何幸哉。”

他每個字都帶刺,這冷嘲熱諷莫名地真帶出一點世外高人氣。

中年人不以為忤,顯然是為了造反豁出去要見遍天下怪胎了,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先生這麼說就有失偏頗了,自武皇帝大開海運以來,多少夷人之物湧入我大梁,單是江南下放的這批耕種傀儡後麵就有外來的影子,隻要能成事,管他是東洋人還是西洋人呢?”

他說著說著,便發起感慨來,將元和年間以來民間種種弊端痛陳羅列,長庚和葛胖小平時打交道的不是神秘的護國寺和尚,就是侯府重金請的當代大儒,乍一聽這頭頭是道的論調,隻覺十分新鮮——無一句經得起推敲,實在是滿口屁話,不知所雲。

顧昀便不吭聲了,隻是冷笑。

坐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他好像突然耐心儘失,截口打斷那中年人的話,說道:“張某誠心來投靠,大人卻找個學話傀儡來搪塞我,真是讓人寒心。”

那中年人麵色一變。

顧昀二話不說,拉著長庚站起來:“既然這樣,我們還是走吧。”

中年人叫道:“留步!張先生留步!”

顧昀充耳不聞。

就在這時,門口衛兵突然分開兩邊,一個瘦高男子身披大氅,大步走進來,朗聲道:“張先生,你看黃某夠與你說話的資格否?”

中年人幾步搶下來,來到那瘦高男子身側,對顧昀說道:“這是我家黃喬黃大人,茲事體大,須得驗明先生身份,萬望先生見諒。”

長庚皺了皺眉,總覺得“黃喬”兩個字有些耳熟,正要往顧昀手心寫字,卻被顧昀輕輕地捏住了手指。

那方才還聾得不行的顧昀不知怎麼的,竟聽見了翟頌這句話。

“黃大人。”顧昀低聲道,“江南水陸提督,從二品……真讓我大吃一驚。”

他說著,緩緩解下了臉上蒙眼的布條,一雙眼如寒星,哪有一點瞎的意思?

他將胳膊從長庚手裡抽出來,衝那麵帶憂色的少年擺擺手,有點不正經地笑道:“唉,黃大人,當年我隨杜老將軍鞍前馬後的時候,你還是個參將哪,一彆多年,可還記得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