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悶雷(2 / 2)

殺破狼 priest 8138 字 5個月前

再一次的……太遲了。

正是人間四月天,如珠似玉的西域古絲路入口——

數月前的繁華早已經不複存在,所有關卡都關了,玄鐵營嚴陣以待。

到處都能看見那些周身泛著殺伐氣息的“黑烏鴉”,何榮輝奉命暫代三軍統帥一職,來自京城的擊鼓令還在他的桌子上落灰。

這天陰極了,黑雲森森地壓著城池,萬國駐地全都各自緊閉家門,儘是沉寂,黃沙過處,似乎有什麼一觸即發。

不知是不是何將軍的錯覺,他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而就在這時,一隻玄鷹突然從天而降。

玄鷹落地時沒站穩,踉蹌著滾進了西域沙塵裡。正巧巡防的玄鐵輕裘見了,忙上前查看。

隻見這縱橫長天的天空殺手竟像是被那玄鷹甲墜得站不起來,跪在地上死死地拉住同袍的手,麵罩下年輕的臉憔悴得嚇人。

巡防的都尉飛快地走過來,一迭聲地問道:“何將軍不是讓你去京城探聽大帥何時能拿回帥印嗎?怎麼?到底出了什麼事?”

那玄鷹死死咬住牙關,齒縫間全是血跡,英俊的臉上扭曲了一下,一把將身上鷹甲扯下來,嘶聲道:“我要見何將軍……”

北大營出事,譚鴻飛下獄,九門提督生怕安定侯下獄一事引起更大的動蕩,在接管營防後,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守住京郊所有出入口,那玄鷹尚未落地,已經遭到了一波白虹箭,好不容易突圍而出,喬裝落地,才從民間沸沸揚揚的謠言中打探出前因後果。

玄鷹激憤下直接返回了西北,恰好跟長庚派往西北的輕騎擦肩而過。那玄鷹比馬快了不知多少,提前了數天趕回了玄鐵營駐地。

何榮輝那火藥桶當場就炸了,帶人直闖西北都護所,恰恰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列隊於龜茲國的沙虎緩緩離開了駐地,抬頭將黑洞洞的炮口指向東方。

攙和進來的多方人馬人事已儘,隻聽天命。

可是這一次,天命似乎完全拋棄了氣數將儘的李家王朝。

乍暖還寒的塞北荒原上——

綿延的丘陵脊背彎出溫柔的弧度,野花躍躍欲試地露出此起彼伏的花苞。

灰狼群站在高處,獵鷹呼嘯盤旋,沾滿油汙與風塵的旗子與獸皮一同獵獵抖動,長天蒼青,後土玄黃,而密草深處,有千軍萬馬。

寒鐵與機械轟鳴中,突然傳來了一段沙啞繾綣的歌聲。

“最潔淨的精靈,天風也要親吻她的裙角,眾生唱和俯首,跪在她歌舞的地方,來年有成群的牛羊,有草木茂茂豐潤,鮮花成毯,鋪到天山儘頭,來年有長生的天與常綠的草啊,野兔出洞了,野馬緩緩歸——”

一晃已經五六年,當時一腔激憤下貿然直逼雁回鎮的北蠻世子加萊熒惑,已經繼承了十八部,成了真正的狼王,關外的西北風在他臉上留下了深如刀割的痕跡,幾千個日夜反複雕琢他的麵容,仇恨與怨念反複浸泡著他的骨頭。

如今,他兩鬢斑白,目中凶光一絲不露地內斂入心,遼闊曠遠的歌聲也早已經蒙塵,哼唱不過兩句,依稀是舊詞舊曲,聲音卻已經沙啞不堪。

他舉起腰間酒壺,和著壺嘴的鐵鏽味灌了一口濁酒,麵部緊繃地盯著遠處飛來的一條影子,那與獵鷹同行的黑影轉瞬到了近前,竟是一部鷹甲,比玄鷹更大、甲胄更猙獰,往來呼嘯帶著尖銳的鳴叫,落在現任狼王麵前,雙手遞上了一把不知什麼材料做成的金色小劍。

加萊熒惑伸手將那支小小的金劍拿起,將酒淋在了上麵,原本光滑的箭杆上竟緩緩地顯露了一行十八部落的文字,卷曲修長的字跡綿延在烈酒之下,寫的是“請狼王先行一步”。

加萊熒惑深吸了一口氣,本以為終於到了這一刻,自己會滿心狂喜。

然而沒有,他才發現,原來這麼多年過去,仇恨已經快要將他掏空了,哪怕翻盤在即,他也忘記了該如何歡笑,現任的狼王仰望著頭頂長天,陽光讓他有些眩暈,像是無數雙死者的眼睛,仍在死死地盯著他。

“到時候了。”他幾不可聞地輕聲道,在千軍萬馬的鴉雀無聲中抬起一隻手。

繼而狠狠放下。

灰狼引頸長嚎,奔騰而下,爪牙向南。

終年蒼翠不去,暖風嗚咽的南洋諸島——

是夜,寧靜而簡陋的港口中緩緩駛入一艘通體純黑的大船,尚未停穩,一群披甲執銳者已經自打開的艙門奔出,無人的小島上突然燈火通明起來,巨大的礁石群中竟有連片的戰甲,被微末的火光映照得麵目猙獰,像一群不祥的陰兵。

重甲之中,有一個巨大的行軍圖,包裹著南疆大山中掘地三尺的密道,顧昀曾經派人挖開的,竟然隻是冰山一角。

最後,是原本風平浪靜的東海——

帶長刀的東瀛武士與蛇一樣的忍者們打扮成沿海倭寇,小心翼翼地劃小船從大海中神不知鬼不覺地滑過,以奇怪的手勢互相通信。

他們螞蟻似的從四麵八方緩緩聚攏,碼頭上平時流水似的貨船也挨個撤出大梁海港,悄然轉向了東瀛諸島的方向。

一聲漫長的汽笛極具穿透力地在無邊大洋上響起。

“商船”逐漸彙聚成列,整隊成橫平豎直的模樣,秩序儼然,隨著他們離開江南水軍巡航範圍,為首的商船上驀地換下了原來的商隊旗幟,西洋教皇森嚴厚重的戰旗橫陳與滄海麵上,覆下好大一片陰影。

換旗似乎是一個可怕的信號,一條條巨大的“商船”開始解體,米分飾太平的表麵殼脫落海中,露出下麵一個個黑洞洞的炮孔,這竟是一種從未麵世過的“海蛟”,它們小而怪異,能被包在普通商船中,船速快如閃電,分海而過時,簡直如同撕開疾風的海怪。

群怪隨著旗語散開,隨後,一個巨大的黑影自水麵以下緩緩地升上來。

原本平靜的海麵湧起了小山一般的波濤,那是個無與倫比的、仿佛巨章一般的怪物,頂破海麵,露出詭譎的“頭”,頭頂無數條“吸盤”上黏著數以千計的海蛟與戰船,整裝待發,那高聳入雲的立柱裡全是紫流金,厚重的鐵板殼在無數相咬的齒輪下輾轉打開,連排的大小炮筒像無數險惡的眼睛,扭轉時竟無一絲凝滯。

這巨型海怪的甲板上,至少能放下十來條大梁海蛟。

艙門緩緩打開,一條漆黑的階梯舌頭憑空垂下來,兩排帶著古怪小帽的西洋海軍魚貫而出,漆黑的艙門中綻開一把黑傘,先支了起來,遮住上麵落下來的海水,顧昀曾經在皇宮中遭遇過的白發西洋男子一低頭,泰然自若地走到傘下。

旁邊替他撐傘的人落後半步走出來,儼然就是當年坑了南疆群匪的“雅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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