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暗潮(2 / 2)

殺破狼 priest 7574 字 4個月前

家裡下人給主人背鍋背習慣了,誠惶誠恐裝得可圈可點,將一腦門官司的呂常請上車駕,往呂侍郎府上走去。

呂常一身冷汗黏在身上,進門倒頭便拜:“方尚書救我一命!”

方欽心裡冷笑,麵上卻大驚失色地將他扶起來,裝傻充愣道:“延年兄這是乾什麼?”

呂常當然也知道姓方的裝蒜,然而事到臨頭,找個救星隻能緊緊抓住,不便計較態度,忙細細致致地將自家姐夫,如今的兩江總督楊榮桂膽大包天瞞報江北疫情,清洗地方勢力,將膽敢吃裡扒外不服管的一乾“異己”全部下獄,又派人封鎖驛站,把進京告禦狀的秀才十八人暗殺在半路上,偽造成流民匪徒見財起意等事都交代了,聽得方欽心肝肺亂顫,大大地長了一回見識。

呂常哭訴道:“方尚書,下官隱瞞不報,並非是為自家親戚,是為了咱們的大計啊,您想,皇上病急亂投醫,連烽火票這種有傷祖宗顏麵的東西都發出來了,倘若知道江北已經到了這步田地,再加上軍機處煽風點火,弄不好真會應了那群賤商的意思,讓他們弄什麼工廠啊!”

方欽看著呂侍郎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德行,心裡好生膩歪,心想:“放屁!”

麵上卻隻是憂心忡忡地歎到:“你糊塗啊延年,還記得當年靈樞院的張奉函發瘋要皇上開禁民間紫流金,被雁親王將折子打回去的事了嗎?雁親王總跟那群酸儒混在一起你就忘了他姓什麼了嗎?他姓李啊,李家人再怎麼樣能允許一群民間商人倒賣紫流金嗎?雁王根本沒想拿那些商人做什麼文章,他分明就是知道了令姐夫所作所為,以此為引,聲東擊西,趁機發作我們。”

呂侍郎無言以對,隻好嗷嗷哭,本就沒什麼顏色可言,這麼一來看著簡直是麵目可憎,不顧方欽阻攔,又跪下來,磕頭如搗蒜地一迭聲道:“大人救命。”

方欽不想救命,就想讓他早點去死,便推脫道:“雁王身邊有那顧侯爺,安定侯一句話能把江北鐘將軍的前線駐軍都調過來,收拾不了幾個府衙嗎?延年,不是我見死不救,我也是鞭長莫及啊!”

說完,仿佛悲從中來,跟著以袖掩麵,愁雲慘淡地抽噎起來:“想當年楊公與我同科登科,有同窗之誼,一起踏青遊湖好不快活,如今各自兩地為官,他遭了難,我不想救嗎?”

呂常:“……”

來求人救命,反而把人弄哭了,也真算奇了,方欽不愧是心黑手狠的方家第一人。

呂常心裡咬了咬牙,臉上淒然道:“方大人,此事一旦牽扯大了,那就是誅九族的大罪,你我世代相交,打斷骨頭連著筋,你不能不管啊。”

方欽的臉頰狠狠地抽動了一下,呂常這句話戳到他軟肋上了。

方欽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通房所生,也不得寵,長到十來歲,跟哥哥們沒怎麼說過話,但這位方小姐少不更事的時候玩了一把大的——跟人私奔未遂。

其實海運開後禮樂崩壞了好多年,這事要是放在東邊沿海民風開放的地方,根本不算什麼驚世駭俗的大事,有那閒婆癡漢的議論幾句就算了,弄不好還會有人誇這女子小小年紀頗有膽識——那麼多洋女人露著後背上大街也沒見家裡誰有意見。

可偏偏是方家。

自元和年間開始,朝中漸漸形成了一種風氣,民風越開,世家門檻裡便越是守舊,好像不這樣就不能體現其清貴體統似的,方家這點事出得可謂十分打臉,本想直接關上幾年送到寺裡出家,但正趕上當時呂家有意攀附,見此機會心頭暗喜,蒼蠅遇上糞一樣忙不迭地撲上去,最後,呂常一個花錢捐官的堂弟娶了方小姐。

京城中有頭有臉的家族統共這麼幾家,互相聘來嫁去的,誰和誰都有點親戚關係,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呂常的話是提醒,也是威脅。

方欽不哭了,緩緩直起腰來,端詳了呂常片刻,心道:“區區一個小小侍郎,膽敢威脅我,此人不能留。”

“呂公請起,”方欽沉吟了片刻,緩緩道,“我還是那句話,此事求誰也沒用,想有轉機,還要從雁王殿□□上下手。”

呂常一聽,又把話說回來了,臉拉成了一截苦瓜:“可那……”

方欽豎起一隻手打住他的話音,用小桌上的茶壺倒出了一點水,口中壓低聲音道:“雁親王何等樣人,整個國庫都從他手中經過,會看得上你那仨瓜倆棗的孝敬?再者有些男子生性好潔,不願那些閒雜人等近身,不好漁色也不稀奇,你搜羅的那些庸脂俗粉又不是什麼絕色,我都看不上,何況雁王?”

呂常愣了愣:“那……”

方欽蘸著茶水,在桌上緩緩寫了“黃袍加身”四個字,隨即意味深長地看了呆住的呂常一眼,伸手將桌上的字跡抹去。

呂常瞠目結舌良久,一屁股坐在旁邊,嘴唇顫抖了幾下:“方大人,這可是……這可是……”

方欽冷笑道:“可是什麼?你又待如何?像殺那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酸秀才一樣中途截殺雁王爺?你當安定侯一天到晚在朝會上聲也不吭一個,就真是擺著好看的麼?還是真以為令姐夫能在江北一線一手遮天,讓欽差無功而返?要真是那樣,那妖僧的信是怎麼送到軍機處的?當今眼裡不揉沙子,想當初一個翻臉,連安定侯也說關就關,你真當他會對呂家——對我們這些人念舊情麼?”

一炷香的時間後,呂常魂不守舍地從方欽的馬車上下來,遊魂似的進了呂府。

方欽對車夫吩咐道:“回府。”

他漠然地在車裡點上熏香,好像想把呂常的味道全部隔離開似的——該讓有些人知道,世上不是有了共同利益,就能隨意擺布他人的。

車廂中青煙四溢,方欽端坐一邊閉目養神,心道:“要是能順便把雁王拖下水,那就可謂是一箭雙雕了。”

就算那雁王真的大公無私,心無雜念,連玉璽都不放在眼裡,那麼這次扳不倒,他手裡也還有一部殺手鐧。

雁王手腕酷厲,油鹽不進,眼下不顯山不露水,似乎隻是個純臣,然而細想起來,大梁走到如今這一步,每一步背後都有他的影子。

這樣的人倘不能並肩,必成勁敵,縱使親王之尊,也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