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大雕(2 / 2)

殺破狼 priest 8404 字 7個月前

離開九門之後,顧昀直接將一行人帶到了北大營,徐令一屆書生,居然也不太怕顧昀這傳說中的玄鐵凶器,直言問道:“侯爺,我們來北大營是何意?”

顧昀笑道:“換馬。”

此番行程前途多舛,徐督察使做好了滿目瘡痍、疲於應付地方貪官的準備,縱然有安定侯隨行,也並沒有增加多大的安全感——特彆是在發現安定侯心情十分愉悅,仿佛不是去闖龍潭虎穴,而像是去郊遊一樣。

徐令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葛晨已經熟稔地進了北大營。葛晨拜入奉函公門下後,逐漸從奉函公手中接過了軍工戰備這一塊,時常來北大營跑腿,都跑成臉熟了。

葛晨將一行人輕車熟路地帶入了北大營的火機鋼甲庫:“王爺,徐大人,這邊請。”

隨後,徐令被震驚了。

隻見那平地上有一艘“鳶”,與當年的紅頭鳶一般大小,外皮卻遠比紅頭鳶簡單低調得多,並無那些畫舫似的雕欄玉柱,上麵隻有一個灰蒙蒙的玄鐵外殼。

這“鳶”森然幽靜地停在原地,兩側找不到一隻火翅,反而是四個底座上分彆裝著幾排鐵炮口一般粗的排期孔,線條流暢到極近優雅,就像是一架放大了無數倍的鷹甲。

徐令歎為觀止道:“這是什麼?”

葛晨得意洋洋地介紹道:“還沒起名字,整個大梁隻有這麼一架,我們試著將鷹的動力裝到了小鳶上,廢了好多次才成功,此物既能運人,又比巨鳶那一步一挪的速度快得多。隻是現在還不成熟,滿朝上下也隻得這麼一架,耗油耗得厲害,裝不了多少東西,這回是試飛之外的頭一回用——什麼時候能解決耗油問題,這空中戰車一時片刻就能把那些洋毛子轟回老家去。我師父說,倘若能投入軍中,不妨喚做‘大雕’。”

徐令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並不意外的長庚——雁王殿下這是早有預謀要收拾江北一乾蛀蟲嗎?居然連一日千裡的代步之物都準備好了!

“我們直接前往江北前線,”長庚道,“侯爺已經和鐘老打好招呼了,將此物留在前線駐軍處,再想辦法喬裝自南往北走,南來北往的驛站想必已經嚴陣以待了,何苦去鑽他們的套?怎麼樣,徐大人敢不敢坐這尚且無人染指過的‘空中戰車’?”

徐令家境貧寒,不屑於跪拜權貴,也不屑於與商賈為伍,雖自小素有神童之名,天分卓絕,分明是大才之人,一路走來,卻有多少次要為那些個權錢交易的人讓道,乃至於當年名動京師的大才子在朝中蹉跎了無數歲月,心裡豈能無怨無尤?

而此前,朝中素有謠言,說上次雁親王整治運河沿岸,看似雷厲風行,實際不過給了各大世家一個安插自己人手的機會,徐令這次跟雁王出來,深知江北地方官根基深厚,勢力盤根錯節,心裡不是不忐忑的,唯恐查到最後,又不知為誰做了嫁衣裳。

直到這時,他才感覺到了一一點雁王恐怕是真想辦點事的意思,心潮澎湃時,朗聲應道:“食君之祿,豈敢臨陣退縮?王爺請!”

當年顧昀用鷹甲從西北飛到江南,也不過是兩三天的事,這空中戰車體積大,到底比玄鷹慢一些,然而也慢不了太多,從京城到江北前線,不過耗時兩天半,此時雁王出京的消息都尚未送到有心人手中。

而他們這一走,京城中也開始有人蠢蠢欲動。

隆安皇帝酷愛勤儉,自從戰事告急後,整個京城空氣十分緊張,比國喪還要清寂幾分,歌舞娛樂一概全停,誰也不想在這種時候觸隆安皇帝的黴頭,十來家明麵上的勾欄院都關門歇業,連個消遣的地方也難找。

顧昀一走,沈易每天又少了個地方喝酒閒聊,實在無處可去,恨不能長在軍營中。

剛開始確實沒什麼事,誰知躲了沒兩天,沈家就來人捉他回去了。

沈易無可奈何,隻好奔赴刑場一般地和自家小廝回去,哪知人還沒進門,沈老爺子掛在門口的八哥就開口衝他大放厥詞道:“兩條腿的小畜生回來了,兩條腿的小畜生回來了!”

沈易撿起個穀殼,往那鳥腦袋上彈了一下:“閉嘴,扁毛畜牲。”

鳥挨了揍,十分不忿,尖聲叫罵道:“小畜生沒毛,你個喪門星的小畜生沒有毛!”

沈易愣了愣,將馬韁繩遞給家裡小廝——“喪門星”這詞他已經很久沒聽過了,一時忍不住偏頭問道:“家裡誰來了?”

下人回道:“回將軍,三夫人帶著輝少爺來了,正在裡頭跟老太爺說話。”

沈易心裡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三夫人就是他三叔的遺孀,三叔當年為他所累,英年早逝,家裡隻留下一副孤兒寡母,堂弟沈輝從小體弱多病,長大以後又添了放浪形骸的毛病,一天到晚沒彆的正事,就知道混在脂粉堆裡,滿臉縱欲過度的腎虧樣。

沈老爺子雖然一直對弟媳有愧,但嬸娘一直將三叔的早逝算在沈易頭上,兩家已經好久沒有交集了,沈易至今記得那披麻戴孝的婦人指著他大罵喪門星的模樣,不由得奇道:“嬸娘來有什麼事?”

下人道:“這……小人也不是很清楚,隻是見三夫人提了好多禮來,進門也客客氣氣的,想來親戚走動,總沒有壞事吧。”

沈易“唔”了一聲,心事重重地走進去,果然見他那三嬸和堂弟都在。當年的俏麗寡婦如今已經老得掛了相,三夫人顴骨凸出,下頜骨尖銳得能捅刀子,沈輝狀態更差,黑眼圈快砸在腳背上了,整個人就是一架尖嘴猴腮的空殼子,一見沈易就諂媚地笑,笑得人渾身不舒服。

還不等沈易見完禮,三夫人已經站了起來,手裡的帕子卷成了一團,笑道:“多年不見,季平竟這麼出息了,西南提督,那可是封疆大吏,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唉,我這個當娘的,就是不如你爹狠心,早知道當年將你這不成器的兄弟踢出家門,由他去四方闖蕩闖蕩,現如今也不至於長成這幅熊樣。”

沈易不知道她是幾個意思,但是客套,不吭聲。

三嬸仿佛是有點怕他,勉強撐著熱情打了個招呼,就坐在一邊不敢看他了,三言兩語間,沈易聽明白了三嬸的意思——鬨了半天都是他那堂弟沈輝惹禍,沈輝文不成武不就,捐個不入流的小官也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前一陣子隆安皇帝明令禁止官員出入煙花之地,偏有不長眼的不往心裡去,明麵上的勾欄胡同不敢去,便糾集一幫狐朋狗友去嫖暗娼。

偷腥也就算了,幾碗黃湯下肚,還因為爭風吃醋跟人大打出手,鬨到了京兆尹那裡。

全國愁雲慘淡,這幫人還有心情搞這種事,京兆尹當即將一乾參與鬥毆的敗家子下獄,本來都是些有頭有臉人家,各自活動一下關係就出來了,誰知正趕上隆安皇帝整頓風氣,撞在槍口上了。

沈易聽完以後嘴角直抽,心道:“沈輝這小子要是我兒子,早就打死了,還讓他出去丟這種人?”

三夫人抹眼淚道:“為了這孽畜,我可算是求爺爺告奶奶,能走的關係都走了,後來還是我一個手帕交,早年嫁給了刑部陸大人,出麵替這孽障出了幾句好話,才將他贖出來。”

沈輝漠然地在一邊嗑瓜子,好像禍事不是他惹出來的一樣。

沈易一時沒搭腔,他雖然出身世家,卻鮮少和這群人混在一起,誰是誰的夫人誰是誰的姻親一時反應不過來。

沈老爺子搭腔道:“既如此,咱們也應該好好登門道謝才好啊。”

“可不是,”三夫人來了精神,說道,“隔日我便親自備下厚禮前往陸大人家道謝,哪知人家非但不收禮,還客客氣氣的,說是小事一樁,隻為了與我們沈家結個善因,往後指不定要做親戚呢——我這才知道,是沾了咱們沈將軍的光。”

沈易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自家老父一眼,有點笑不出了。

沈易生硬地說道:“不知嬸娘這話從何說起的?”

他沙場出入,書卷氣再怎麼重,也不免沾染了幾分肅殺氣,冷下臉來一抬眼,三夫人臉色抽動了一下,仿佛是不堪與他對視一般狼狽地移開視線,躲躲閃閃道:“二哥近日不是正給將軍說親嗎,將軍有所不知,我那手帕交的同胞妹妹正是戶部呂大人的繼室,呂大人之女正待字閨中,有才有貌,在京城素有令名,當年咱家將軍解京城之困時,那丫頭就十分心許將軍——英雄誰不愛呢?隻是咱們將軍日理萬機,素來與文官無甚交往,女孩家臉皮也薄,不好貿然來問,托我來探探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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