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真假(2 / 2)

殺破狼 priest 7867 字 4個月前

徐令此時決定唯雁王馬首是瞻,聞言二話也沒有,滿腔肅清社稷的雄心壯誌地跟著長庚進去了。

這頓宴請是以楊榮桂的名義請的。

楊榮桂——也就是呂侍郎那姐夫,名為兩江總督,聽著是十分威風,其實在此非常時期,權力並不大,首先江南全不歸他管,江北駐軍單獨自治,淮南一代大部分也不歸他管,所轄地區不過就是揚州府附近的一點地方,倉促提上來,是想用高配的封疆大吏打理協調好四方流民,穩定前線後方,倘若得力,將來收複失地,依著楊榮桂的功勞,八大總督之一必然是能長長久久、真真正正地做下去的。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那楊榮桂自上任伊始就對江北現狀多有不滿,屢次酒醉後與心腹抱怨說自己頂著總督之名,實則不過區區一府尹雲雲。

然而楊總督縱然眼下滿頭包,傲慢依然之氣不減,加上背後是呂家,天生與杜萬全支持的朝中新貴不對付,自然不會親自來見幾個商賈,隻派了揚州府幾個閒得油嘴滑舌的芝麻官作陪,席間揚州府尹紆尊降貴地露了一麵,坐了不到一屁時,說了些空話,還沒等說完,一個隨從進門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揚州府尹鄭坤突然臉色大變,站起來就走了。

徐令化名張大福,他天生臉白,一喝酒就上臉,顯得格外憨厚,硬生生裝出了幾分醉意,有意無意地打聽道:“哎,酒不過三巡,鄭大人怎麼走了?”

旁邊有人笑道:“張兄有所不知,本來楊總督也是要親自來相見的,可你們這趟來趕得不巧了,聽說那位……”

他頗為輕佻地伸手比劃了個大雁扇翅膀的動作,小聲道:“正好今日剛到揚州府,楊總督帶著一幫大人們親自去接了。”

徐令以為自己理解錯了,震驚道:“誰?”

“怎麼,張兄不知道嗎?”陪客的喝多了,舌頭也不大利索,喋喋不休道,“雁王,雁親王,那可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這點破事我真不願意提,前一陣子有個刁民不知怎麼告狀,鬨到京城去了,皇上也真當了個事,居然把雁王給派下來了,那位可是個大祖宗,不伺候好了,趕明我們弄不好都要斬首示眾。”

說著,此人還搖頭晃腦地補充了一句:“咱們清白著呢,身正不怕影子斜,隨便他查,哈哈……隻是楊大人他們全程陪著,是太辛苦了。”

徐令沒聽完,目光就“嘎吱嘎吱”地轉向了席間的長庚。

真的雁王在這裡,楊榮桂他們接了個誰回來?

雁王衝他輕輕笑了一下,不客氣地夾了個水晶餃扔進嘴裡,不吃白不吃。

先是闖敵陣,隨即又是大變活人,虧得徐大人雖然一介書生,但會變通、有機變,否則這一驚一乍的,絕對會被雁王嚇死。

食不甘味地吃完了一頓賓主都不歡的飯,徐令替自己和雁王打發了幾個纏上來的舞女,匆忙回到客棧,確定兩側無人,才關門低聲問道:“王爺,怎麼又有一個……”

長庚笑道:“楊總督耳目眾多,必定知道欽差幾時離京的,倘若不給他見一見京城來使,豈不讓他疑神疑鬼?”

徐令想了想,還是不放心,說道:“那楊榮桂是見過王爺的,倘若露出破綻來怎麼辦?”

“見過一兩麵而已,都沒在百步以內說過話,沒有那麼熟,我那位朋友會一點江湖手段,扮彆人扮不好,扮我還是靠譜的,放心。一會馬上去休息,咱們晚間有安排。”

徐令一聽,這想必是要夜探流民所了,精神一振,當即精神一振。

半夜三更,兩人便帶著兩個玄鐵親衛悄然出了城,直奔郊外流民所而去,所謂流民所,其實是城郊以外收容流民的幾間窩棚,眼下正值悶熱夏天,露天住著也不冷,附近有一隊守城的官兵看著不讓他們鬨事,臨街還有幾口大鍋,想必是平日裡舍粥領飯食的地方。

半夜三更,流民所裡靜悄悄的,一個玄鐵營的親衛率先潛入,腳步極輕,連樹底下趴著睡覺的流浪貓都沒驚動。

徐令低聲道:“王爺,有點不對勁,有疫情的地方一般有石灰標識,地上也會撒草藥湯,不該怎麼靜悄悄的。”

長庚神色不變:“楊榮桂既然知道我們來了,就不會全無準備,看著吧。”

他話音沒落,方才進去的玄鐵侍衛一道黑影似的滑了出來:“王爺,這流民所裡隻住了三十來人,大部分是青壯年男女,未見疫情發作的跡象。”

“江北十萬流民,揚州城外的流民所隻有三十幾個人?”徐令冷笑道,“楊榮桂未免太拿人當傻子糊弄了,裡麵住的人是不是還個個油光水滑,一副吃飽穿暖無憂無慮的模樣?我看多半是雇來的假流民。”

侍衛問道:“王爺,怎麼辦?”

“兩眼一抹黑不是辦法,”長庚低聲道,“先想辦法聯係了然大師,讓兄弟們這兩天在附近轉一轉,看有沒有蛛絲馬跡,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不信楊榮桂能一手遮天。”

這天晚上,一匹快馬離了揚州城,帶著密信北上入京,告知京中大小野心家們,雁王已在斛中。

同時,江北一帶地方城防官兵連夜接到兩江總督調度,便裝前來,暗中增兵揚州府,整個揚州府內依然歌舞升平,卻儼然已是外鬆內緊。

京城中的毒蛇們等著一擊必殺,正在耐心潛伏,沉寂非常,除了沈家老太爺突然重病之外,仿佛沒有發生更大的事。

沈老爺子連著數日臥床不起,太醫流水似的進出,連陳家神醫都親自上門,眼看著要不好,沈府下人跑了幾趟棺材鋪,像是要準備後事的模樣,三夫人再混賬也不好在這時候說什麼婚事,聯姻一事隻好不了了之。

沈易為照料老父告了假,閉門不見客。

這日黃昏時分,每天來沈府點卯的陳姑娘照常乘車離開,並未引起暗中盯梢者的注意,行至陳姑娘在京城中落腳的僻靜小院,車門打開,裡麵卻飄出一串琴聲並一個男人——正是本應儘孝床頭的沈易本人。

沈易客客氣氣地對車裡人拱手道:“多謝陳姑娘。”

陳輕絮膝頭放著一把琴,欠身道:“將軍多加小心,如有調遣,儘管吩咐。”

沈易多看了她一眼,他不知道臨淵閣的事,隻道這姑娘無官無職,無權無勢,不過一介尋常江湖兒女,一路卻肯風餐露宿地跟著他們從軍吃沙子,有求必應,心裡著實感激,正色道:“陳姑娘高義,有名俠風範,在下著實佩服,大恩不言謝。”

陳輕絮似乎是笑了一下——她笑起來不明顯,怒起來也不明顯,塵世寵辱,仿佛沒有能動搖她的,指尖一串琴音鏗然而出。

沈易不敢再耽擱,翻身上馬,往北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