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簡家,她先替嫁,後守寡。
他們憑什麼這麼對她?
她就是死,也要死個明明白白。
滔天的怒火支撐著簡淡,她忍著撕心裂肺的疼痛,拚命向林子外爬,雙手交替著插進泥濘的土裡,每挪動寸許,都如刀割淩遲一般。
鮮血在身下蜿蜒著,像一條豔紅色的小溪。
四肢逐漸變得冰冷而又沉重,簡淡望著林外的花園小徑,不過丈餘,卻像隔著天塹。她真的困了,累了,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了。
簡淡闔上雙眼,在沉睡之前告訴自己:她做鬼也不會放過他們!
……
一場雨過後,官道上的淺溪多了起來,馬車格外顛簸。
簡淡雙手握著車窗框,穩穩地固住身子,貪婪地看著地裡大片的綠色——她死了七七四十九天,一朝重生,卻像與這世間隔了一輩子。
“三姑娘,馬上就到京城了,不如看會兒書吧。”黃媽媽笑眯眯地從包袱裡取出一本論語,“這是二姑娘最喜歡讀的,三姑娘想必也喜歡吧?”
簡淡回過頭,目光落在黃媽媽略帶一絲譏諷的唇角上,說道:“黃媽媽不必忙了,我不喜歡看書。”
上輩子黃媽媽也問過這句話。
那時她說:“我與二姐長得一模一樣,喜好自然相似,這本書我也喜歡的。”
諂媚,天真,愚蠢!
簡雅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她立刻消失,又豈會希望她與她一模一樣?
黃媽媽不過是替簡雅試探她的深淺罷了。
“三姑娘,風涼,還是關上窗吧。”黃媽媽靠過來,徑自把窗關上。三姑娘跟二姑娘長了同一張臉,三姑娘丟臉就是二姑娘丟臉,她不能等閒視之。
“我們表姑娘想看看風景怎麼了?”白瓷瞪了黃媽媽一眼,抬手又把窗戶推開了。
“又叫錯了。”簡淡戳了戳小丫頭的額頭。
白瓷是簡淡舅祖父家的丫鬟,在林家,白瓷叫她表姑娘沒錯,但如今白瓷和她哥的身契在她手裡,他們是她的人,應該叫姑娘才是。
“嘿嘿,下回保證不錯了。”白瓷笑嘻嘻地坐回去,又朝黃媽媽示威似的揚了揚雙下巴。
黃媽媽今年三十七,白白胖胖,長了張喜氣盈盈的臉,涵養也很不錯。
她沒理會白瓷,笑著對簡淡說道:“三姑娘,老奴僭越了,不然帶頂帷帽?京城彆的不多,就紈絝子弟多,咱簡家姑娘出門,帷帽從不離身。”
白瓷大眼珠子一翻,“嘁,當誰沒來過京城怎地?靜遠鎮離京城不過四十裡地,我們表……我們姑娘來過不知多少次了。這你都不知道,是不是傻?”
黃媽媽連番受辱,心中惱怒至極,但臉色依然不變,她看了眼簡淡,見後者沒有絲毫責怪白瓷的意思,隻好默默往後退了退,緊緊地抿上了嘴巴。
天陰得很,還有一場雨要下,到時候這窗不關也得關,她不急。
簡淡笑了笑,這位黃媽媽是她母親從娘家帶來的陪嫁丫鬟,看著和氣,但城府深和手段毒辣。
上輩子白瓷也是這樣得罪了黃媽媽,而她為了黃媽媽的麵子,委屈自己,狠狠教訓了白瓷。回到簡府的第二個月,白瓷被黃媽媽栽贓,從床底搜出簡淡丟的一隻金鑲玉的項圈,由二太太做主攆回林家去了。
她為親情舍棄了白瓷,之後又舍棄了愛好,步步討好,事事順從,直至死後,她才發現自己錯得有多離譜,她幾乎無法直視過去,亦無法理解當時的自己。
簡雅明明時刻防備著她,事事都想高她一頭,她怎麼就視而不見,非要一廂情願地和人家做並蒂蓮、一門雙秀的呢?
父母親明明偏心偏到了胳肢窩裡,她怎麼就自動自覺地理解為簡雅身體不好,父母多照顧一些也是應該的呢?
她腦子裡糊了瓷泥嗎?
簡淡懊喪好一會兒,才慢慢從過去的泥沼裡掙紮出來,她在心裡告訴自己:人不能犯兩次錯誤,這一世,她定要睜大眼睛,認真的看,仔細的想,誰也甭想讓她做不想做的事。
快到南城門時,雨又落下來了,又細又密。
簡淡關上窗,吩咐白瓷:“吩咐一聲,去適春園。”
“適春園?”黃媽媽坐直身子,擰著眉頭說道:“老太爺前天才從家走,三姑娘今兒是迎不到老太爺的。再說了,去適春園一來一回會耽擱很久,二太太和二姑娘還在等著三姑娘歸家呢。”
大舜的皇帝們不喜歡住宮裡,一年中有大半時間在京城東南郊的適春園。簡老太爺作為首輔,日理萬機,三五天不回家是常有的事。
簡淡不想跟她糾纏,看了白瓷一眼,白瓷脆快地喊了聲“得令”,推開門喊道:“姑娘說了,去南郊適春園!”
黃媽媽見簡淡態度強硬,識趣地閉了嘴,心道,太太最重規矩,既然你上趕著找不自在,那隨便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