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嬤嬤住在東麵客院,海棠苑。
位置稍偏,麵積足夠大,正房五間,有回廊。院心栽著幾棵海棠,花雖落了,但樹影婆娑,姿態峭立。
晚上起了風,燈籠在風裡飄著,燈影重重,頗有些鬼意。
小宮女立在窗前,莫名想起兩個粗使婆子的對話,又想起簡家的前身,脊背一涼,手臂上頓時起了一層層的雞皮疙瘩。
簡家之前是齊國公府。
二十年前,當今聖上的二弟與齊國公勾結,謀逆,失敗後,齊國公家的男丁全部被斬,齊國公夫人帶著四個兒媳上吊自殺,隨後一場大火,又添七八條人命。
那一年,簡家是京城最有名的凶宅。夜半時分,更夫時常聽到廢墟裡傳出女人隱約的哭聲。
兩年後,睿親王出宮自立,住進隔壁,認為齊國公府太有礙觀瞻,找道士做了七七四十九天法事,讓工部把新府邸建了起來。
簡老太爺成為首輔那天,這座宅子歸了簡家。
簡家住了十幾年,未曾聽說鬨鬼,隻是一入夜,便無人敢去後花園。
海棠院後麵就是後花園。
夜風搖動著窗扇,發出輕微地吱嘎聲,像有什麼人躲在暗地裡磨牙。
小宮女越想越怕,“啪”地一聲闔上了窗子。
顧嬤嬤從淨房裡出來,說道:“關窗做什麼,怪悶的,打開。”
小宮女怯怯地道:“嬤嬤,我怕。”
顧嬤嬤瞪了她一眼,在梳妝台前的繡墩上坐下,“簡家人都不怕,咱們外來的有什麼可怕的?”
小宮女隻好戰戰兢兢地開了窗。
“都聽說什麼了?”顧嬤嬤問道。
“啊?”小宮女一時沒懂。
“三姑娘。”
“哦……回嬤嬤的話,聽說三姑娘習武,喜歡玩泥巴。”
“還有呢?”
“她跟二老爺夫婦的關係不大好,整個二房,隻有那位大少爺願意親近她,其他的就沒什麼了。”
“嗯,做得不錯。”顧嬤嬤滿意地點點頭,唇角微微上勾,導致法令紋越加深刻,燭光從斜側麵照過來,窄窄的臉頰上溝壑縱橫,平添幾分可怖。
小宮女趕忙轉過頭,假裝看燭火。
“幫老身把頭發擦乾。”
“是,嬤嬤。”小宮女應著,剛往梳妝台走了兩步,就聽到某處“砰”的響了一聲。
“什麼聲音?”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四下張望。
顧嬤嬤斥道:“少自己嚇唬自己,這世上哪來的鬼神?要是有,那些冤魂早上來報仇了。無外是風、耗子,要不就是野貓,有什麼可怕的?”
小宮女聞言心裡定了定,暗道,有道理,死在嬤嬤手上的宮女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要是有鬼,她們早來報仇了。
她不再說話,專心擦頭發。
屋裡一片靜寂。
忽然,屋頂上有明顯的沙沙聲傳來,像是風過,又像雨來,還像喉嚨裡發出的嘶啞的聲音。
這一次,不單小宮女聽到了,顧嬤嬤也聽清清楚楚。
她看看窗外,說道:“你過去看看,是不是下雨了。”
“是。”小宮女邁著小碎步飛快地撲到窗前,將一推開窗,就見海棠樹旁有個黑影晃了一下。
她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又什麼都沒有了。
房頂上的沙沙聲也停了。
小宮女鬆了口氣,正要稟報,就又聽到有人長長地歎了一聲。
“唉……”
這聲音低沉,嘶啞,仿佛來自地獄。
顧嬤嬤一拍梳妝台,猛地站起來,叫道:“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