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哥兒!敏哥兒!”
崔氏從上房衝出來,邁門檻時還險些摔了一跤,儀態儘失。
她一直跑到簡思敏跟前,抓住他的雙臂,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問道:“有沒有受傷,啊?有沒有受傷!”
崔氏的聲音是抖的,眼裡的慌張清清楚楚。
她穿著醬紅色的夾衣,額上帶了寶藍色抹額,身形清減不少,膚色暗淡,眼袋烏青。
看起來確實是生病的樣子。
簡淡冷眼觀瞧,感覺崔氏不像作偽,兩撥人馬,可能都不會有她的手筆。
其實也是,崔氏除了格外地護著簡雅,太過偏心之外,並不是愚蠢至極之人。
——她已經在庵堂呆了三個月,不會不清楚,若再出什麼岔子,隻怕這輩子都彆想再回簡家了。
“娘,我沒事。”簡思敏怯怯地看著崔氏,態度冷淡,烏溜溜的大眼睛直往簡淡身上瞟。
崔氏看得分明,登時火冒三丈,抬手指向簡淡,怒道:“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成天闖禍,又豈會招來這些宵小!要是我兒子有個三長兩短,我定要你一命抵一命。”
簡思敏看了眼西次間,嚷道:“娘,黃媽媽臨死前說了,都是梁媽媽搞的鬼,你怪我三姐作甚?”
崔氏的臉上一白,顫巍巍地問:“黃媽媽死了?”
簡淡涼涼地說道:“死了,被一刀剁掉腦袋,屍體還在小樹林裡,已經報官了。”
她們來之前換了外袍,身上乾乾淨淨,無一絲血跡,光用嘴說遭遇劫匪,聽起來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已經有人死了。
而且還是往日最熟悉的人。
崔氏腿一軟,往下墜了一下。
王媽媽急忙挽住她的胳膊,把人撐了起來,說道:“太太莫怕,二少爺這不是沒事嘛。”
崔氏虛弱地扶著額頭,道:“對對,我家敏哥兒沒事,沒事……頭好痛,快扶我回房,我要躺一會兒。”
簡淡也不理她,隻是莞爾一笑,問道:“王媽媽,我住哪裡?”
王媽媽一拍腦門,道:“老奴嚇糊塗了,三姑娘勿怪,三姑娘住西廂,二少爺住東廂,都已經收拾好了。”
西廂房收拾得很乾淨,簡單古拙,一桌一椅,一花一瓶,都頗有禪意。
簡淡在椅子上坐下,剛要想想接下來怎麼辦。
就聽簡思敏的大嗓門穿過窗紙,清晰地傳了進來,“相信你?二姐,你讓我怎麼相信你?”
“你身體不好,我本來是很心疼你的,可你自己看看,你都乾了些什麼?自打三姐回來,你就沒完沒了地針對她,幺蛾子一個連著一個,片刻不得消停。”
“我告訴你,我三姐就是比你強,強百倍千倍。她一個女孩子家,黃媽媽死了都沒怕,連著殺了三個劫匪,不但救了自己,也救了我們!”
“三個?”崔氏驚叫一聲,像隻被摁住喉嚨的老母雞。
簡淡笑了笑,先是貪財愛小,這回便該是殺人如麻了吧。
虧了沈餘之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不然她這輩子還真就嫁不出去了。
她腹誹著出了門,準備去看看沈餘之的幾個護衛的住處,以免被崔氏的人薄待了。
上房,東次間裡,簡雅還在據理力爭。
她也瘦了,但中氣足,說話不似以往那般軟綿綿的,大概是為了圓謊,偶爾乾咳幾聲,裝裝生病的樣子。
她坐在崔氏身旁,捉著崔氏的袖子,說道:“娘,我沒有,真沒有!你信下人也不信你女兒嗎?那黃媽媽最是貪婪,指不定收了誰的銀子,來汙蔑我呢。”
“四妹和二表妹吃了那麼大一個虧,她們最有嫌疑,說不定就是大伯母和大姑母聯手乾的好事。”
這話說得有道理。
崔氏鬆了口氣,說道:“也是,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你要是真能做這種蠢事,娘就白疼你了。”
她捏了捏簡思敏略帶嬰兒肥的臉,“敏哥兒,你不該這樣對你二姐。你二姐的親事快定下來了,她這麼做對她一點好處都沒有,一定是黃媽媽被人收買了,故意挑撥你兩個姐姐之間的關係。”
簡思敏狐疑地看了看母女倆,問道:“親事定下來了?哪一家?”
崔氏臉上略帶了些自得,說道:“等日後定下來再說,你先彆問那麼多,去洗漱一下,庵堂的素齋做得不錯,你用了飯,再熬些安神的藥,好好睡一覺。”
簡思敏道:“那兒子出去了。”
崔氏給簡雅使了個眼色。
簡雅便也起了身,“你的房間都是二姐親自帶人收拾的,二
姐陪你過去。”
目送兩個孩子出去,崔氏抓住王媽媽,“紅木,簡雅這一陣子一直在跟京城通信,你知不知道她那些信都是寫給誰的?”
王媽媽道:“靜安郡主,偶爾有口信給梁媽媽,讓針線房做些秋冬裝什麼的。”
崔氏皺起眉頭躺了下去,“給我揉揉太陽穴,唉……”
她歎息一聲,又道,“一聽說出事,我這心就開始突突跳,生怕那孩子做出什麼糊塗事。簡淡這丫頭心狠手辣,再加上一個睿王世子,咱們整個簡家都得對其退避三舍了,她要是還敢針尖對麥芒,我就算豁出一條命,也未必能保得下她啊。”
王媽媽搖搖頭,還真不好說,那靜安郡主可不是什麼好貨色,隻要查明是靜安乾的,二姑娘就脫不了乾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