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餘之明白,他審不了梁媽媽。
梁媽媽是簡家家奴,簡老大人一定會乾預此案。
那樣的話,他不能不賣他老人家麵子。
這件事將以梁媽媽頂罪,簡雅接受一些無關痛癢的小懲罰結束。
毫無意義。
在沈餘之的世界裡,沒有這麼便宜的事。
他必須逼著簡雅做一個選擇。
她要麼向簡淡低頭認罪,接受簡家給她的最嚴厲懲罰;要麼進衙門接受問詢,將此事鬨得人儘皆知,成為一輩子都難以洗白的大醜聞。
兩害相權取其輕。
簡雅不傻,她隻能選擇前者。
大約一更時分,所有人進了前院的客廳。
沈餘之高坐上首主位,簡雲豐次主位。
簡雲愷和崔氏,分坐二人下首,簡淡簡思敏敬陪末座。
屋子裡沒有奴婢,隻有簡雅是站著的。
她精心打扮過,上身穿著雪青色妝花褙子,下麵搭配寶藍色百褶裙,素雅端莊。
客廳不大,人不少,牆角燃燒著的兩個炭盆儘情的驅趕著秋夜的寒意。
然而暖的隻有空氣,氣氛仍然冷凝。
沈餘之向來不太在乎彆人的感受,細細品著熱茶,把簡家一乾人晾了許久。
待開口後,他又不急著進入正題,先是雲山霧繞地聊幾句莊稼,冀東省的水患,貪官汙吏,最後又提起“替罪羊”一案。
他不是話多的人,所以往往是開一個頭,再巧妙地引著簡雲豐兄弟順著他的意思說下去。
在“替罪羊”一案裡,沈餘之居功至偉,每一個被抄掉的府邸,每一顆掉落的人頭,都彰顯了他手段的狠辣。
簡雅尷尬地戳在幾人中間,像個正在等待問詢的嫌犯。
就在簡雅向崔氏頻頻發出求救信號,崔氏卻始終不能救她於水火之後,沈餘之終於把話題拉了回來。
他拿起放在高幾上的一張紙,問道:“簡二姑娘,這是你給梁婆子的親筆信,證據確鑿,事實清楚。於此,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簡雅半低著頭,杏眼眼睛微微抬起,偷瞄一眼沈餘之,又怯怯地垂下去,說道:“世子,那封信不是民女所寫,民女是冤枉的,還請世子為民女做主。”
沈餘之問:“你覺得冤枉你的
是誰?”
簡雅語塞,“民女不知。”
她與崔氏商議過,即便懷疑靜安郡主,也不能當沈餘之的麵說出來——一來,她們沒有證據證明,二來,靜安是沈餘之的親叔伯妹妹。
沈餘之麵無表情地把玩著手裡的小刀,“你不知誰冤枉你,本世子卻清楚地知道,這封信就是你的筆跡,關於此,你作何解釋?”
簡雅腦門上見了汗,交握於腰腹前的雙手緊緊交纏一起,手指尖被箍得紅彤彤的。
她呐呐道:“民女……民女……”
沈餘之冷哼一聲,“既然你說不出來,本世子便隻能認為,這封信的確是你親手所書。需知,全京城都知道你與三姑娘不和。王府與簡家比鄰而居,本世子對你們二人的齟齬更是一清二楚,你還是實話實說的好。”
簡雅臉漲紅了,求救一般地看向崔氏和簡雲豐。
簡雲豐給崔氏使了個眼色。
崔氏開了口,說簡雅已經知錯了,每日不是抄寫經書,就是聽主持講佛法,修身修心,絕不會做那等蠢事。
沈餘之便要求庵堂主持出來作證。
崔氏啞然——庵堂女尼都是真正的出家人,出家人從不打誑語。
簡雅求助無門,眼淚大顆大顆地從眼角沁出來。
她哭了一會兒,餘光瞥到簡淡,突然撲過去,死死抓住簡淡的胳膊,說道:“三妹妹,我承認我是不喜歡你,但我發誓,我絕不會做出那等喪心病狂的事,你快跟世子說說,那封信真不是我寫的啊。”
“二姐,你抓疼我了。”簡淡把簡雅的手從胳膊上扯下來,“你都不知道那封信是誰寫的,那我豈不是更不知道了?我又能說什麼呢。”
沈餘之抬起頭,看了簡雅一眼,對簡雲豐說道:“既然簡二姑娘拒不承認,那就還是送官吧,不然對簡三姑娘不公平。不管您二位如何,本世子一定給簡三姑娘討回一個公道。”
“這……”簡雲豐與簡雲帆對視一眼,站起身,拱手道:“世子,此乃簡家家事,還是在家解決的好。草民懇請世子通融一二,簡雅若當真做了錯事,我們這些做長輩的絕不會等閒視之。”
“哦?”沈餘之翹起二郎腿,“家事嗎?這樁案子總共死了十三個人,乃是一等一
的大案,說其震驚整個朝歌也不為過,任何一條蛛絲馬跡都不該放過,是不是簡大人?”
震驚朝歌,一方麵說明事情大,另一方麵,還有讓事情自由發酵的意思。
如此一來,簡雅即便不進牢房,也會成為眾矢之的,這輩子都休想抬起頭來。
“爹,娘,三叔,嗚嗚嗚,那封信真不是我寫的啊。”簡雅哆嗦著,大哭起來。
簡雲愷說道:“世子所言極是,但二侄女也說了,信不是她寫的。事關一個姑娘的清白,這件事還應謹慎處理,您說呢?”
沈餘之哂笑,“簡大人,這等板上釘釘的物證你不信,卻要相信一個慣犯的推托之詞嗎?那麼,本世子可以明確告訴你,我不關心簡二姑娘的清白,隻關心簡三姑娘受的委屈。”
崔氏說道:“世子,她們可是親姐妹,我們自家事自家了,不行嗎?”
“不行,聽聞簡二太太為區區一隻寶鈿,帶人搜簡三姑娘的屋子兩次。如此偏心,本世子不能信任你們。”沈餘之站起身,“言儘於此,就這樣吧。”
崔氏臉上血色全無,她知道,隻要讓沈餘之走出這個門,簡雅的一輩子就全毀了。
簡雅“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哭道:“世子,那封信真不是民女寫的,民女可以對天發誓,民女從來沒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