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念念的話音落下,連天邊浮動的薄雲都變得安靜。
高大的暗衛沉默的跪在青石板上,沒有任何的動作。
桑念念還以為自己剛剛太羞恥了,沒把話說出口,於是又說了一遍,“扶冥,把褲子脫了。”
高高在上的小公主從來不會考慮一個暗衛的尊嚴,這一點屬於上位者的傲慢,桑念念也有。
她並不覺得自己讓扶冥把褲子脫掉的要求很過分,見他沒反應,又重複了一遍,眼神有一點無辜的殘忍,“怎麼啦,我不可以看你的身體嗎?”
扶冥依舊沒說話。
他的嘴唇抿的很緊,剛咬出的血色也褪了個乾淨,但在聽到桑念念語調微揚的第二句話後,思緒卻出乎意料的清晰了起來——
他單純善良的殿下,大約是被騙了。
為了術法研究男子的軀體可能隻是一個借口,她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什麼,又或者是被某些汙穢的人蠱惑,對男子身軀起了濃濃的好奇心。
這一點,從她方才並沒有對他渾身的傷疤感到厭惡,反而更想看到他的下身時有所體現。
正因為對男子的身軀尤為好奇,又或許,他是她見過的第一個男人,所以……她才能忽略他那些醜陋的疤痕。
“殿下,您真的要看嗎?”
扶冥喉結微微滾動,方才一直被苦澀浸泡的心臟不知為何彌漫上了一絲雀躍和甜意,他脊背依舊挺的筆直,手掌搭在腰間的鐵質皮帶上。
和暗衛服一樣,皮帶也是特質的,腰扣上泛著點金屬獨有的銀光,和他小麥色結實緊致還帶有性.感疤痕的腹肌弧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向來高大沉默、性格沉穩的暗衛微微揚起了下巴,從桑念念的角度,能看見一縷漆黑的鬢發滑過他棱角分明的下頜,覆蓋在他麵頰上的銀色麵具映著一抹夕陽的冷光,讓他看起來格外的具有攻擊性。
他的聲音依舊冷淡沙啞,卻少了一點兒往常的冰冷,帶著點不可控的失序,不知道為什麼,聽見他這樣說話,桑念念的心跳也跟她的聲音一樣,有那麼一點兒發抖。
“研究術法需要,我自然是要看的……”
桑念念沒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暴露了她在這場拉鋸戰中落於下風的事實,但她還是很堅持,嘴上說著為了術法,沒有發現在她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扶冥鴉黑的眼睫下掩去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
“既然是為了術法。”弄清楚了自家主人的小心思,扶冥也沒了先前要被她拋棄的慌張。
他忽然站了起來,高大的身軀像一顆每年都默默長高的樹,儘管隔著半米的距離,也將桑念念完全籠罩在了他的影子下。
“你……”
桑念念下意識的嗬斥還沒出聲,就看見扶冥抬起泛著異族血統的霧藍眼眸望著她,張開了淡色的唇,將右手上戴著的皮質手套放在唇邊,咬住邊緣一點點拽了下來。
緊接著,他泛著青筋的手掌搭在了他的腰扣上,伴隨著哢噠一聲,銀色的金屬扣子解開了。
桑念念的雙眼一瞬間瞪大,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烏溜溜的眼睛不受控製的盯著扶冥慢慢往下的手。
因為常年練武,扶冥的手掌自然是粗糙的,五指都有薄繭,手背上還有傷疤。
但他的五指細瘦修長,骨節很大,青筋明顯,緩緩往下扯漆黑的軍褲,卻像是有什麼魔力一樣,一點也不難看。
還有他剛剛的動作……
臉頰不知道為什麼燙的驚人,就在桑念念即將看見男子某些不得了東西的時候,扶冥卻迅速提上了軍褲,套上了暗衛服,腳步一頓消失在了原地。
桑念念:“?”
她還沒反應過來,遠遠的就聽見院落外傳來了侍女紫燈輕敲玉鈴的聲音,“公主,到冥想的時間了。”
桑念念:“……”
該死,她差點忘了自己每天晚上還需要冥想。
“我知道了。”煩悶的攪了攪衣擺,桑念念第一次對自己持續了十幾年的自律生活感到不滿。
從被仙人選定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幾乎沒有屬於自己的時間,卯時起,子時睡,一整日她除了一日三餐的進食和沐浴的時間,就隻有傍晚和就寢前有半個時辰的閒暇時刻。
而很顯然,今日這半個時辰,桑珊的長篇大論占據了一大半,她和扶冥相處的時間隻有短短幾分鐘。
比天邊飛過的大雁振翅還要短。
坐在冥想室裡,感受周圍逐漸濃鬱的靈氣,桑念念的心情還是很糟糕。
她閉上眼,遲遲無法進入狀態,滿腦子都是扶冥。
一會兒是扶冥漂亮的上身,一會兒想到扶冥似乎比話本子裡的男子大上許多的胸肌,一會兒又想到扶冥站起來望向她時的那個眼神。
還有他扯下了一點,但又沒有完全扯下來的軍褲。
她都沒來得及看到裡麵是什麼樣的!
心情越來越煩躁,桑念念恨不得睜開眼,親手把扶冥的衣服給扒了,但又覺得自己未來一個注定要斷情絕愛的人,實在不應該為了一個暗衛這麼放縱,她像烙煎餅一樣在墊子上坐立不安,看的一邊侍奉在側的侍女們紛紛對視一眼,從彼此臉上看出了同樣意味深長的表情。
公主她,應該是在煩惱要挑選哪一家的公子來一段露水情緣吧。
能進冥想室,近距離和靈氣接觸的侍女,說是侍女,其實都是京都各大官宦家的小姐,能力突出的女官或者是和皇室沾親帶故的郡主縣主,都有自己的情報渠道。
下午桑珊公主來做什麼,她們也都心知肚明。
看公主這樣,想來是對那幾本冊子上的公子將軍們十分心動。
幾個侍女收回了視線,開始盤算著,這段時間能不能在公主耳邊隱晦的提一提,畢竟以她們的家世,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親戚的名字在那本冊子上。
桑念念不知道這些侍女們心中在想什麼,她還在想扶冥。
又過了一小會兒,隻見端坐在玉台上,屏息凝神的烏發美人緊皺的眉毛忽然舒展了一瞬,睫毛抖了抖,露出了一抹一閃而逝的舒心笑容,但很快,那麼笑容又重新僵硬在了臉上,變成了一個明顯不愉快的表情。
扶冥他,竟然敢耍她!
終於反應過來了什麼,桑念念柔軟的臉頰浮起了一抹薄怒的微紅。
她就說,為什麼平日一板一眼,行為一絲不苟的高大暗衛會忽然沒有得到她的命令就站起身,還多此一舉的做出了一個特彆誘惑的咬手套的動作,搞了半天,他隻是在拖延時間。
扶冥是她的暗衛,對於她的行程了如指掌,自然也知道她每日冥想的時間。
一想到她剛剛呆呆的盯著扶冥的腹肌看,像一個被美色迷惑了心神的傻子,桑念念就氣的咬牙。
她努力平息下心神,將扶冥的事壓到心裡,開始安心的冥想。
一直到一個多時辰後,恢複了平靜的桑念念才再次睜開了眼。
外麵不知何時飄下了一層細雨,夜色深濃,廊上秋風漸起,帶起一陣潮濕的寒意。
“公主,要用一些餐點嗎?”
一邊掌燈的侍女柔聲提醒,桑念念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應了一聲,“上一些牛乳……”
桑念念本來想說牛乳糕,但很快想到了什麼,改口道,“上兩碗陽春麵,要大碗的,再切一盤牛肉送到我房裡來。”
“是。”紫燈有點意外。
自家公主向來愛用香香軟軟的糕點當夜宵,怎麼今晚卻選了湯麵?
但這不是她應該過問的問題,紫燈也沒說什麼,吩咐小廚房去做了。
桑念念慢悠悠的起身換了套衣服,一如往常的沐了浴,仿佛並沒有被下午和扶冥之間的插曲影響到心情。
一路目送那抹嬌弱美麗的影子消失在飄渺宮最深處的一所宮殿中,扶冥一直緊繃的身軀才微微放鬆,隻是眉頭依舊皺的很緊。
他立在黑暗的陰影裡,任由細細的雨絲落在鬢邊,霧藍色的眼瞳冷沉,讓人猜不透他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