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命人在坤寧宮偏殿搭了張桌案,就正對著那副畫像。禁足的三月裡,她便伏於案,那《女誡》、《內訓》、《女論語》、《女範捷錄》抄寫得累了就抬頭看看畫。
畫中人著玄袍,冠金冠,佩弓矢,胯/下駿馬颯颯踏踏,瑞雪紛紛揚揚。
她看得癡了,驚絮的幾聲呼喚也沒聽見。直到驚絮上前輕輕碰了一下她,雁回這才回頭將驚絮看著。
“娘娘。”驚絮道:“再過三日是蘭貴妃的生辰。”
蘭貴妃每年生辰雁回都會準備一份賀禮,隻是她現在尚在禁中,這生辰她是去不了了,就不知道今年雁回還有沒有送禮的打算。
雁回回過神來,略一蹙眉:“竟又到她生辰了。”
每年雁回最頭疼的便是給蘭貴妃準備生辰賀禮,這賀禮不能不貴重,可雁回手上也沒甚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娘娘,您尚在禁中。”驚絮提議道:“要不今年就免了罷。”
雁回搖頭。
她這段時間把蘭貴妃得罪得狠了,先是把她打落下輦,又讓鳥兒啄了她,不知蘭貴妃心底怎麼記恨著她呢。若再免了禮,少不了又有怨詞。雖說現下鳳印叫謝昀收了去,可她還占著皇後的位份,依舊住在這雕欄玉砌金鋪屈曲的坤寧宮裡。
皇後合該照顧謝昀後宮裡每位嬪妃。
雁回想了想道:“召老夫人入宮吧。”
雁回雖然禁足,但謝昀並沒有嚴苛到不許旁人探望。雁回口中的老夫人正是其生母,已故的鎮國大將軍正妻,誥命在身,想必謝昀也不會為難。
翌日,老夫人入了宮。
怕母親擔憂,雁回收拾得光鮮靚麗,然後塞了些寶石珠玉給雁老夫人。
雁老夫人不解,將鳩鳥頭狀手杖狠狠一佇,撇過頭去,氣道:“雁家倒也沒有落魄到需要皇後娘娘救濟的地步。”
鎮國大將軍馬革裹屍後,雁府看似榮耀不斷,實則卻大不如前,就算雁家出了個皇後卻還比不得蘭貴妃母家龐大。
雁回訕笑,拉著雁老夫人的手道:“母親誤會女兒了。”
老夫人不解。
雁回輕聲解釋,道:“即日便是蘭貴妃生辰,我這坤寧宮也沒甚拿的出手的物件,今日請母親入宮不為其他,便是想麻煩母親差人將這些珠玉換些銀子,在民間尋個什麼寶貝送進宮來。如若不夠再勞煩母親添補些,好讓女兒用作賀禮贈給蘭貴妃。”
雁老夫人聽笑話似的,一嗤:“皇後娘娘想得可真周到!”
……
翊坤宮。
雁老夫人入宮的消息傳了過來,蘭貴妃懶洋洋地斜躺在美人椅上,身側並著兩個宮人,正執著團扇替貴妃扇涼。
蘭貴妃貼身伺候的叫飄香,飄香給扇傘的小宮娥遞了一個眼神,走上去去奪了扇,輕聲道:“娘娘,雁家老夫人離宮了,送她離開的太監道,雁老夫人臉色極其難看,許是……”
蘭貴妃輕飄飄打斷:“許是覺得皇後受了委屈,回府想法子怎麼處置呢。”
飄香寬慰道:“雁家哪能與張相比,便是他們想找娘娘的麻煩,娘娘身後可是張家,小小的雁家安敢抗乎?”
蘭貴妃本來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掀了掀眼皮,塗著大紅單蔻的纖纖玉手摘下瑪瑙盤裡一枚青提,放入口中:“皇後禁足這段日子想必日夜以淚洗麵,這做母親的見女兒憔悴自然擺不出什麼好臉色來。也罷,皇後這廂受了委屈,也隻能躲到老母親懷裡哭鬨了。”
飄香動作緩了些。
蘭貴妃側目看她:“怎麼?是覺得本宮說的不對?”
“奴婢不敢。”飄香跪下,猶豫了很久道:“奴婢前日偶然碰見坤寧宮的人,聽她們所言,皇後這三月過得實在舒心,聖上雖罰皇後抄女四書,皇後便命人在偏殿置了桌案,一邊寫一邊看著聖上的畫像。”
蘭貴妃聞言,目光漸漸冷了下來,“當真?”
飄香作了一個大揖:“奴婢不敢欺瞞娘娘。”
蘭貴妃一嗤,憤道:“這闔宮上下皆說皇後不爭不搶,本宮看倒不儘然!她那心思活絡的很。你既能聽見皇後睹畫思人的傳言,豈不是這傳言早就到了養心殿進了聖上的耳中!”
一邊潛心悔過,一邊睹畫思人,裝得一副樣子。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麼聊齋!
飄香不語,靜靜待著蘭貴妃好一陣發火。不知過了多久,蘭貴妃才靜下來,問道:“你可聽說過皇後的那副畫?”
飄香頷首:“自是知道的,皇後還未入東宮時便在閨房懸了聖上的畫像,先帝念皇後對聖上情深意切,便準許皇後作為。爾後,皇後入東宮時更是親自抱著那副畫像。娘娘有所不知,乞巧節時,民間的女子不止要拜織女還要拜皇後。”
蘭貴妃柳眉橫豎:“為何?”
飄香歎氣道:“大抵民間女子都願似皇後一般能嫁於心上人。”
蘭貴妃一嗤,冷聲諷道:“倒是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