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這一筆一劃的字跡仿若突然有了生命,慢慢的慢慢的旋轉凝結勾勒出一張姣好的麵容來,這書信哪還是書信,分明是一副出自名家的美人稿。
謝昀蹙眉晃了晃紙張,待眼前筆墨勾勒的麵容消散乾淨後才重新落目去瞧信中內容,瞧完臉便沉了下來。
哪知朱公公還在一旁聒噪,大著膽子問謝昀,皇後娘娘可是在信中抒發了思念之情亦或者擔憂之情。
並沒有!
謝昀冷哼,心道雁回隻有一張巧言善辯唬人的嘴,這信上可有一句關懷?什麼真心都是假的,雁回圖的隻有他這張臉!
朱公公見了謝昀神情,暗道不妙,許是多年習慣,朱公公便想著替雁回開脫,哪知他剛張口,第一個字的音節還未發出,大梁天子涼涼笑了下。
“朱頤。”謝昀沉聲道:“你可記得朕謂於皇後說過一句話。”
朱公公不知謝昀具體指得是哪句,不敢貿然接話。
謝昀聲音冷得似乎夾雜了寒風和冰雪:“你可知,朕說過為皇後準備一個驚喜。”
謝昀一哂:“她欲每日見朕,朕出了征,她便就見不到朕了!”
朱公公猛地一嗆,神色複雜地看了謝昀一眼。與素日大不相同,謝昀穿著胄甲,銀色的冷光印在他麵上,本是襯得他越發冷漠疏離,可偏偏說出口的話卻又不似那麼一回事。
朱公公左右看了眼,山穀間晚風颯颯,他壓低聲音問道:“萬歲爺,奴才有一事不明,可若皇後娘娘發現皇家寺廟……”
謝昀冷眼瞧他,十分不在意道:“你懂什麼?”
朱公公忙稱是,順著謝昀的話諷了自個兒兩句,待謝昀麵色微微緩和這才鬆下一口氣,君王之心最是難測,世人皆說他在禦前伺候這般久是最明天子心的,其實他如今也越發不懂帝王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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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回回宮這幾日終是不放心,太後占其一,寺廟殺生占其二,那居於內院的外男占其三。
她便想了一法子,尋了三、五個宮中穩重的宮女往皇家寺廟送去了。
驚絮領著這幾個宮人交給了芳無,說是太後病中,皇後娘娘不能在身邊照顧心中愧疚不安,這幾個宮人是皇後娘娘親自挑的人,手腳勤快做事也頗為穩重。
皇後娘娘的孝心,就是太後也不能拒絕。芳無隻是不敢拒絕隻好當著驚絮的麵謝過皇後娘娘,又親自送走驚絮這才領著宮裡來的人往皇家寺廟中去。
芳無敲打這幾個宮人:“太後的起居用不著你們,你們也不必想方設法往貴人眼前湊。”
幾個宮人恭謹答是。
芳無又道:“這皇家寺廟前院僧人自會灑掃,其餘的便交給你們來負責。對了,這內院以北也有了專人灑掃,你們也不必管。一日三餐僧人吃什麼你們便吃什麼,若有嘴饞的便給我忍著,若叫我發現有偷獵山中靈物的直接杖斃。”
芳無在太後身邊待了許久,身上多少也學了些太後的不怒自威。這番話一說,駭得幾個宮人連忙戰戰兢兢地保證。芳無一眼掃去,這才滿意地讓她們去了臨時的住處。
皇家寺廟占地遼闊,人卻不多。伺候的奴才們也不必幾人擠著一間屋子,雖油水沒有在宮中掙得多,但其他條件卻也不錯。
今日從宮裡來的其中一個宮人將行囊放好,便開始整理被褥。許是太久未做過這些,等她整理好被褥天色都暗了下去。
她也不著急,坐在木幾邊先倒了杯水,正要飲下杯中水,房門外有人嚷嚷。
“驚宛,驚宛。”
大抵是不適應,驚宛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門外人是在喚自己。驚宛這才歎息一聲,臨開門前特意往碗中水麵看了眼,確定自己麵上的掩飾還在這才開了門。
門外是驚宛親自挑的宮人,她知道這人姓名,名叫慧心。
而慧心卻不知麵前這人正是當今皇後。
“何事?”雁回問。
慧心猶豫半響,聲音細若蚊足:“驚宛,芳無姑姑方才讓我下山去買藥,這……這天都黑了,我好怕……你能不能陪我一同去啊。”
雁回一愣:“買藥?”
這皇家寺廟雖沒有宮中方便,但畢竟太後住於此,怎會讓人特意下山去買藥?
思及此,雁回未過多猶豫頷首同意了。
慧心開心地想上前攬住雁回,隻是雁回不習慣與人這般親近,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哪知慧心一個沒勾住雁回,腳背還被門前的石階絆倒,直直地摔了下去。
雁回趕緊去扶,慧心捂住腳疼得雙眼通紅。
雁回一眼見了便知慧心是走不得路了,便歎了口氣道:“你先去休息,我一個人下山便是。”
慧心忍了半天的淚珠子終於掉了下來,囁嚅道:“驚宛,謝謝你,你真好。”
雁回向慧心詢問了要購買的哪些藥材,又拿過慧心交給自己的通行令牌這才要往山下去。
而不遠處一直注視這裡的男人輕輕蹙了眉,輕聲道:“這丫頭,膽子還是一如既往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