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茶葉還不知是泡過幾壺滾水的。
雁回認栽,隻讓茶肆老板再送上一壺白水便是,可那老板又要收錢。雁回麵上有了怒意,好歹是中宮之主,沉下臉時那威嚴便顯了出來。
雁回冷道:“對街的診堂懸壺濟世,你卻釜底抽薪掙這黑心錢,不知老板午夜夢回時有沒有一兩分心虛!”
茶肆老板是做生意的,自然也有認人的眼水,當下便知麵前這姑娘鐵定大有來頭,於是忙不迭地重新送上了茶水,但又有一絲不甘,指著對街的診堂委屈道:“姑娘,對麵的診堂也不乾淨。”
雁回一抬眸,循著老板所指處看去,卻見診堂門扉兩邊掛著一副對聯。
上聯:但願世間無人病,寧可架上藥生塵。
下聯:購藥滿十兩銀子,送雞蛋一筐。
雁回哭笑不得讓茶肆老板走了,她往茶盞中倒了水,正要啜飲聽得背後一桌談論。
“那柳安大道又賣起了女兒紅。”
“是那家嗎?”
“是。”
“當真?那可是太好了。”
“我還騙你不成?昨兒個我才去飲了一碗,那滋味和五年前一般模樣,不要太爽口!可惜老板隻賣三罐酒,賣完就收攤。”
“為何?”
聲音逐漸小了下去,談論聲變成了竊竊私語聲。
雁回端茶盞的手一頓,隨即掩下眸子。她知曉為何,京都的柳安大道有一戶專門賣酒的人家,不僅是酒好,也因驃騎大將軍是那裡常客便有許多人慕名而來,隻是驃騎大將軍投敵後,那家便關門不敢再開了。
如今想來,張炬謀反一事定是在民間傳開了,當年扯著正義旗幟嚴審驃騎大將軍親信的張相卻成了亂臣賊子,那些誣陷也就不攻自破了。隻不過,當朝天子還未為大將軍正名,所以這酒也隻敢限量售賣。
這是好事,雁回這般想著飲下一口白水。
不知過了多久,診堂終於喚了雁回手中的號牌。
雁回往桌上扔下碎銀,便往診堂去。方才還人頭攢動的診堂現下沒剩幾個人,雁回將藥方子遞給了大夫。
大夫先是上下打量了雁回一番,隨後才看了看方子道:“這藥自然是有的,不過得加錢。”
雁回蹙眉冷聲問:“為何?”
她看過藥方,裡麵的藥材都是再尋常不過的。她剛剛坐於茶肆時也想明白了一點,太後本就在病中,若女醫往禦藥房討藥必會引起自己的注意。而不想雁回往皇家寺廟來的太後必定不會準允女醫上報禦藥房,這才會讓人下山去買藥。
大夫道:“姑娘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辰了,且宵禁的時間也快到了,夜間費懂不懂?”
雁回倒沒聽說過這個,被大夫三言兩語說得噤了聲,隨後問道:“加多少錢?”
大夫伸手,比了一個數。
雁回問:“二兩?”
大夫獅子大張口道:“二十兩。”
雁回蹙眉看著他。
大夫其實在方才的打量中得出幾個訊息,雁回身上綢緞光滑得仿若能出水,雖是婢女服飾,可這京都裡官家中的婢女丫鬟們服飾都不是這樣,這般想來便猜雁回是哪家商戶裡做工的丫鬟。
土農工商,這大戶人家人傻錢多,地位也就這樣,欺負也就欺負了。
且這間診堂距離城門最近,前來抓藥就診的病人多是城郊或城外的人,雁回方才自己也說了,著急趕在宵禁前出城,那麼他坐地起價也更得心應手了。
大夫見雁回不吭聲便道:“姑娘也可以往城內再走走,也有診堂是不收這夜間費的,隻是不知他們是否已經打了烊。”
他賭的便是雁回著急,這行裡頂破天了也隻有個出診費,夜間費隻是大夫想出來蒙人的由頭。
說罷便讓一旁的夥計趕人離開。
雁回簡直想砸了這間診堂,再將這黑心的老板發配了。慧心交給她才多少銀子,竟還不夠老板索要的夜間費,慧心還在等著她,若她連第一件差事都辦不好,少不得就被芳無趕回宮了。
她還沒探清皇家寺廟內院的外男的身份呢!
雁回記下這家診堂,想著往日定要將這不正之風肅清了。隻是往城裡尋尋覓覓,可那些正規的診堂都關了門,無法雁回隻得回來,想和老板商談看看能不能立個欠條字據。
剛回來,這家診堂已經掩上了門,隻是燈火還亮著,雁回準備上前敲門,便聽見其中一陣乒乒乓乓的響動。
時不時還有幾聲求饒。
“爺!小的知錯了!彆砸了!”
是那大夫的聲音。
雁回愣了下當即推門,入目是一個坐於四輪車上的男子,他背對著雁回,不同於上次雁回於窗紙窺見那般,今日男子束了發。
他懶洋洋地問:“這麼快就知錯了?”
跪在地上不斷求饒的大夫道:“您親自主持公道,小的是誠心實意知道錯了。”
那人輕嗤:“爺不是來主持公道的,爺是來給我家……”
許是聽見門扉這邊的響動,男子一邊偏頭往門扉這邊看一邊繼續方才未說完的話。
看清來人是雁回,男子頓了頓改口道:
“爺是來給……這位姑娘撐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