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了敵軍……”謝昀並不聽他解釋,殘忍地笑道:“與投敵叛國又有何異?正如舅舅所言,朕乃大梁國君,身邊虎狼環飼,朕稍有不慎便是萬丈深淵。一個跪了敵寇的將軍,一個心藏齷齪的舅舅,叫朕如何不疑?朕念著親情舊情,不取舅舅性命,想儘辦法將舅舅從蠻夷接回,舅舅不該是感恩戴德磕頭謝恩嗎?”
國舅爺抿了抿唇,他一掀前襟,那個連先帝都隻是拱手行禮的威風將軍,腿一曲跪了下來。
“聖上。”國舅爺拱手行一禮:“聖上大恩草民沒齒難忘,但草民這一跪跪的不是恩。”
“是罪。”國舅爺沉聲道:“草民心有齷齪,幸無妄念,懇請聖上降罪!”
謝昀又問:“舅舅當年也是這般跪了敵寇?”
國舅爺不卑不亢道:“是。”
謝昀斂眸,說不清眼底的情緒。沉默許久,好在空氣中劍拔**張的氛圍散了不少,謝昀終於才開恩般地開口:“舅舅,你出來太久了。”
國舅爺道:“草民即刻返程。”
謝昀‘嗯’了聲:“回去了便不要再出來了,永遠呆在廟中,青燈古佛不算壞事。”
“我會回去。”國舅爺道:“聖上若再辜負了皇後娘娘,我說過的話依舊作數。”
謝昀好笑地看著他。
國舅爺再次拱了拱手,起身頭也不回地撩開帳簾。
外邊的夜又深又寒,蘇元得了謝昀之令,帶著人退了個乾乾淨淨。門外隻有候著的朱公公以及被製服半跪在地扔在掙紮的星河。
朱公公並不驚訝見到國舅爺,國舅爺已是白身,朱公公其實不必向國舅爺行禮,但他還是沒有猶豫的端端行了一禮。
而朱公公身後,從遠處趕來的雁回停駐腳步,擔憂的視線堪堪望過來。
國舅爺與她對視一眼,卻一觸即分。緊接著垂眸,掩下眸中的慌亂。
謝昀沒有怪罪他,但到底夜闖帝王簾帳是大事,驚動了軍營不少人,包括雁回。
“勞煩朱公公。”國舅爺回禮。
朱公公沒說什麼,將星河還給了國舅爺。他幾番欲言而止卻都忍住了,他站在營帳外,自然什麼話都聽見了,隻歎息道:“大將軍慢行。”
說完也不去看國舅爺,徑直入了帳。
帳內漆黑一片,朱公公趕緊燃了燈,油燈照亮方寸,朱公公驚了一跳,謝昀坐在那翻倒的桌案上,手臂抵在膝上,眼眸凝著虛空。
“聖上。”朱公公有些心疼地喚了聲。
謝昀抬眸看他,道:“讓太醫去看看。”
他說的是‘去’,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隨軍的太醫得令匆匆去尋國舅爺,卻沒在帳中尋到這人。
軍營之外,國舅爺思來想去越發覺得自己憋屈,他拉著星河訴苦:“我**是去找謝昀麻煩,卻反倒叫他將了一軍。”
人一旦被拿捏了軟肋當真是動彈不得。
國舅爺越想越氣,心底越發內疚:“到最後,原是我害了那丫頭。”
星河當即跪下憤恨道:“奴去殺了狗皇帝!”
國舅爺在星河腦袋上敲了一下:“他是我外甥,我能這麼喚他,你不行。”
星河知國舅爺總是護短的。
不過他有一事想不明白,遂問:“主子對不起的是皇後娘娘,為何跪的是狗……聖上?”
國舅爺索性也不瞞著了,苦笑道:“你那句為老不尊說到點子上了。”
星河不知道給國舅爺遞台階,也不知道給國舅爺遮羞,有一說一道:“奴不明白,為何主子覺著心悅皇後娘娘是件齷齪事。就算如主子所言,那與聖上何乾,主子心裡的人是皇後娘娘而非聖上,就算贖罪當跪的是皇後娘娘,向皇後如實稟明——心有齷齪幸無妄念。”
國舅爺一愣,複雜地看了星河一眼。
星河以為自己又說錯了話,道:“奴嘴笨,請主子責罰。”
“沒有。”國舅爺苦澀一笑:“這是你這輩子說的最對的一句話。”
說罷便往營中去。
星河連忙跟上,見國舅爺又走錯了方向,在身後喚他:“主子,咱們的帳子在那邊……”
國舅爺這回理他了,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星河。
“我知道。”國舅爺歎息道。
“那主子是要去哪兒?”
“去尋我那外甥媳婦。”國舅爺心底有些惶恐但更多的是一種釋然:“贖罪。”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的我想哭,有點壓抑。
所以晚了點,還有一更,我加快速度,謝謝支持,你是天才,:,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