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1 / 2)

天地喧囂, 火把將帳內映得透亮。

謝昀的麵色卻沉了又沉,帳中仿若與外邊是兩個世界,除卻微乎其微的呼吸聲就隻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朱公公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隻眼睜睜看著謝昀在大案後坐了許久, 動也不動宛若一尊死寂沉沉的木雕,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茫然地站起, 繞過大案屈膝半蹲了下來。

“聖上……”朱公公跟了一步,見他徒手抓起地上茶盞的殘骸心裡驚了一下:“交給老奴便是。”

謝昀不知是不想理會他,還是壓根沒有聽見其他聲音。

他小心地拾起地上殘片,就著地上置著的花紋繁複的地毯將茶盞的殘片慢慢壘了起來。

對於朱公公的輕喚謝昀充耳不聞,他壘好了茶盞, 將這茶盞看了又看。這才起身半轉過身子提起大案上的歲寒三友紫砂茶壺, 他敷衍地拎著手柄,半立著身子, 將壺嘴對準壘好的茶盞,茶水順著壺嘴傾注流入盞中,又從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空隙中掉落在地毯之上。

破碎的茶壺又如何能盛了水?

“哈哈哈哈哈。”謝昀忽然笑了,望著這漏水的破茶盞幾乎是目眥欲裂。

朱公公不敢同情天子,隻能在心中連連歎氣。

正在此時, 帳外又喧鬨起來。主帥營帳的帳簾未關, 高高卷起,露了些夜景來。

朱公公不悅地抬眸看向帳外。

那被國舅爺從土匪窩救下的段姓女子提裙而來, 又被守在帳外的將士攔住。

段楚秋想了想, 不管不顧地跪了下來:“民女叩見聖上。”

謝昀依舊看著眼前的事物,並未朝段楚秋看上一眼。

段楚秋聲音發顫,其實懼於天子威嚴她始終垂著腦袋, 大著膽子往天子所居的營帳來,隻不過方才聽聞刺客闖入營帳的消息,她匆匆去尋了國舅爺而未見其蹤影。

國舅爺剿匪歸來,當時溜走了幾個賊匪,段楚秋擔心這刺客就是衝著國舅爺來的,於是這才慌不擇路地大著膽子尋了謝昀。

謝昀聽段楚秋述說完畢,冷冷嗤了聲,這才抬首,問:“你心悅國舅爺哪點?”

其實認真算起來,現在的沈辭算不得大梁國舅,謝昀隻是懶得去深究國舅爺現在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段楚秋不知謝昀為何會突然問自己這個問題,訝異抬頭觸及謝昀目光時,心中一震。

無他,謝昀麵容與國舅爺實在太相像了,就好似一個模子複刻出來的。

見段楚秋久久未答,謝昀冥思苦想自問自答:“應當與麵容無關,那便是性子了。”

國舅爺什麼性子?

枉顧尊卑,一點兒也不靠譜,也就是身手不錯,其他的便不再有優點。

想到這裡,謝昀似乎開心了些,可這喜悅沒撲騰出什麼水花就消失無蹤了,謝昀想,哦,便是這樣的人,雁回選了他沒選自己。

謝昀懶懶地揮了揮手,打發段楚秋下去。

段楚秋還想說什麼,朱公公一記淩厲的目光掃去便讓段楚秋噤了聲。她行了一禮,連忙告退了。

她前腳走,後腳蘇元便踩著喧囂擰著一個人往帳中來。

謝昀抬眸,看見了被繩索捆了個嚴實的星河。

謔,就連國舅爺身邊的人都是廢物。

這才逃了多久,就被抓了回來,甚至他明明就下了令,追殺刺客的人不能步入旁邊的山脈。這麼看,星河是自己回來的,為什麼回來,謝昀甚至不用去猜。

雁回還惦記著一個婢子。

就是一個卑賤的奴才都能往雁回心中去,為何他就是不能進雁回的心呢!

謝昀猛地將地毯上壘著茶盞揮碎,儘情宣泄腹中怒氣。

星河被抓住便沒想過能活著回去,隻可惜辜負了國舅爺的厚望。這些年他跟著國舅爺也沒學幾樣好的,這回被抓個正著乾脆耍無賴地將脖頸伸直:“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小爺我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但妄想從我口中尋得主子們的身跡,便是想都不要想!”

謝昀覺得他吵,又‘嘖嘖’了兩聲,這國舅爺教得可都是什麼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知雁回與國舅爺待得久了,將來會是個什麼樣子。

“驚絮不能跟你們走。”謝昀道:“她有用。”

如雁回猜想的那般,謝昀不日將會宣布皇後遇刺的消息,驚絮若一同走了,主仆一齊消失會引起朝中那幫腐朽的老頭子懷疑,他懶得再去想些圓謊的計策,這些年一計接一計他已經夠累了。

“你若多說一句。”謝昀幽幽道:“朕便要了你的命,指不定你的主子還要感謝朕為其創造了二人世界。”

說到這裡,謝昀好笑,嘲道:“一生一世一雙人,你這條狗過於多餘了。”

星河:“呸!狗皇帝!”

雖然星河嘴上逞強,其實細細一想,悲哀地發現國舅爺很大可能也是如謝昀這般想的。

謝昀偏頭對朱公公道:“朱頤,去將喪命散取來。”

朱公公愣了下,複雜地看了眼星河。

“做事越發磨蹭!”謝昀不耐煩催促道:“你若是老了,朕便放你回鄉養老!”

這下朱公公不敢耽擱,忙按著謝昀命令照做了。

取過喪命散回來時,朱公公瞧見星河口中塞了布巾子,謝昀坐在大案上,麵上陰晴不定。

“喂他吃下。”謝昀下令。

朱公公垂著眸,摘下朱色封口布。喂人吃毒/藥,朱公公太有經驗了,他上前取出星河口中的布條,手骨大力按住他臉頰,在星河嘴唇微張時便將藥塞入了其口中,又一拳打在星河腹上,拳化成掌拍了拍他的下頜,這藥便算是成了。

“喪命散。”謝昀道:“每隔七日發作一次,若不及時服下解藥,毒發時如白蟻啃噬。七七四十九日後便會七竅流血而亡。”

星河捂著如火燒火燎的小腹,卻並不恐懼。

“你可每七日尋朕來取解藥。”謝昀扔給星河一塊令牌。他不日將回京都,這令牌便可讓星河隨意進出宮城。

星河再傻也知道,謝昀沒有興趣拿人性命取樂,謝昀葫蘆裡還賣著藥。

果然,便聽謝昀道:“七日取一次藥,七日做一次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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