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娑也沒想到隨手撿的這個孩子會是馮琪。
這孩子在城外淚眼朦朧地拉著季娑的褲腿跟季娑說他“父母雙亡, 就快餓死”的模樣實在是太過可憐, 季娑是在無法坐視不理,想著帶回來也就多了一口飯, 便也順手將他帶進了基地。
季娑當時真的把這孩子當成了小可憐, 直到她帶著孩子進了基地,這孩子才撓了撓頭, 露出一排大白牙笑著跟她自我介紹:“漂亮姐姐你好, 我叫馮琪……”
不會這麼巧吧?
劇情裡的馮琪今年16歲,年齡和眼前的少年對得上, 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意外雙亡,這孩子從小跟著爺爺一起長大,他的爺爺是國家病毒研究所的所長,馮琪從小就跟他爺爺一起混在了實驗室裡麵, 他在病毒研究方麵天賦驚人, 小小年紀已經成了他爺爺的左膀右臂。
季娑心中一動, 不動聲色地試探了一下,馮琪顯然沒想到季娑記得他的資料, 半真半假地透了底——他果然就是第三位明君候選人。
季娑當即看著馮琪的目光便越深了一些。
馮琪這樣的身份, 季娑怎麼也不相信首都基地會如他口中一般讓他餓死, 畢竟末世剛開始的時候, 他的爺爺還代表著首都基地在廣播裡發表了演講。
如今各地基地林立,首都基地對地方的管轄不足, 對各基地的成立也是保持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 而馮琪如今特意來到了這裡, 季娑更傾向於津市基地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並且並不是一件小事,甚至引起了首都基地的注意。
看來津市基地的水比自己想象之中還要深。
馮琪一個十六歲的孩子有這勇氣冒著重重危險來到津市基地,並且一眼就看中了自己這種孤身進基地的人抱了大腿,這種勇氣和眼力已經具備了一個明君初步該有的素質。
馮琪是明君候選人之一,季娑無法對他坐視不理,便裝作沒有察覺到他的意圖一般帶著他到了自己的隊伍裡。
馮琪十分機靈,見人帶著幾分笑,嘴巴也甜,沒多久就獲得了隊伍上上下下的好感。
而對比起馮琪的人見人愛,阮霄周圍便有些冷清了。
末世來臨之後,大部分人都灰頭土臉,很多人對這個靠著‘吃軟飯’保持著帥氣的男人都很有意見,無奈季娑看起來十分寵愛他,所以將妒忌埋在了心裡。
然而現在季娑帶回了馮琪。
畢竟這個時代的強者有幾個配偶已經司空見慣,有些人不嫌事大,開始悄悄地對著阮霄指指點點,覺得季娑帶回來一個水嫩青蔥又嘴甜的年輕小哥,阮霄這樣不善言辭的男人很可能就失了寵。
背地裡說閒話的人的聲音放得很輕,然而男人的聽力超乎常人,仍舊聽清了他們討論的話題。
男人抿緊了唇。
他不怪季娑,他知道季娑心地善良不會見死不救,但是那主動巴上來的野男人就有些居心叵測了!
男人心中一瞬間想出了無數種在夜晚悄無聲息地殺死馮琪的法子。
……
季娑並不知道自己帶回來馮琪這件事在男人本就患得患失的心湖再次投下了一顆巨石,她在外麵奮戰了一天,身上有著濃厚的血腥味,回到了基地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進房間洗澡,匆匆一瞥間察覺到了房間裡的變化,但是也沒太在意,直到出了洗手間的時候季娑才發現自己的房間已經變了樣。
“是你做的嗎?”季娑一邊擦著頭發,一邊驚喜地望著坐在桌子前的阮霄:“你真厲害。”
這段時間阮霄黏人粘得厲害,若是平日的時候早就望著季娑眼睛發亮地笑起來,然而此時阮霄看起來卻有些怏怏,他勾了勾唇,眼睛裡卻沒有任何笑意。
季娑此時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男人似乎有些不高興,慢慢地走到男人旁邊坐下,小心地端詳著他的表情:“你怎麼了?”
季娑心中其實也有一些不放心將阮霄一個人留在基地:畢竟阮霄現在隻有七歲的記憶,季娑怕他適應不了基地的生活,然而如若帶著阮霄出去的時候季娑更不放心……
“是有人欺負了你嗎?有什麼你都可以告訴我……”縱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季娑仍是下意識地安慰著阮霄,畢竟在季娑的印象裡阮霄是個外冷心熱的人,他絕對不會主動去得罪彆人,很可能是彆的人對他做了什麼讓他受了委屈。
男人搖了搖頭,那個馮琪在他心中已經是一個死人,沒必要因為一個死人而和季娑鬨得不愉快。
他抬起頭看著季娑還在滴水的發尾,因為剛剛洗完澡,季娑的臉頰還帶著紅暈。
想起自己今天做下的‘要對季娑好’的決定,男人打算從現在起一點點滲透季娑的生活,便接過了季娑手裡的毛巾幫季娑擦著頭發。
季娑有點詫異於男人的這個舉動,下意識便想著要躲開,然而看著男人略帶著委屈和不解的眼,想起這曾經冷淡聰慧的男人是因為自己變成了隻有七歲記憶的模樣,而且之前在那個實驗室裡也不是沒被阮霄擦過頭發……
季娑拒絕的話到了喉頭便再也說不出來。
“我隻是覺得你太辛苦了,今天乾了這麼多活了不想再勞煩你。”季娑笑了兩聲,也不再糾結,順從地坐在男人身前讓他擦著頭發:“這個世界有千千萬萬的人,有好人有壞人,每個人對事物的看法都不一樣,你瞧瞧你,長得英俊、腦子又聰明,若有人對你說你的壞話,那肯定是因為他們妒忌你故意想要惹惱你,你千萬不要被他們氣到……”
季娑仔細地打量了阮霄:他身上並沒有什麼傷痕,這種情況下隻剩下一個可能:有人對他說了什麼讓他難過的話。
男人輕輕地‘嗯’了一聲,小心地擦拭著季娑的頭發。他其實也沒太聽清季娑說了什麼,隻是此時的氛圍就像是他大學時候的導師那兩口子日常生活時候的模樣,阮霄有些享受著此時兩人間的感覺,仿若老夫老妻一般生活了很久。
季娑聽到男人順從地應了,心裡一時間又生出了一些酸澀:
阮霄原本是天之驕子,因為自己落到了這個地步,甚至如今還被人欺辱——
得儘快找醫生給他看看了!若是不能治好,自己離開的時候除了留下複製體,也要在這世道之中幫阮霄找個能照顧他終身的人……
兩人各懷著心事,談論的聲音漸漸消失,然而因為這段時間形成的默契,房間裡的氣氛卻一點也不顯得尷尬。
季娑勞累了一點有些累,被男人這樣輕柔地擦拭著頭發,不由地有些昏昏欲睡。
男人覷著季娑的神情,微微勾了勾唇,不動聲色地靠近了季娑一些,將肩膀湊到了季娑的耳旁——
“漂亮姐姐,基地發西瓜了,我給你送過來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門口卻猛地傳來一陣敲門聲。
溫馨的氣氛瞬間被打破,男人聽著門外那個討厭的馮琪的聲音,沉下了眼。
馮琪打了個噴嚏,困惑地皺了皺眉,對上開門的男人冰冷的視線,下意識一個哆嗦。
“怎麼了?”季娑的聲音在男人的身後響起。
馮琪聽著季娑因為困倦而帶著幾分慵懶的聲線,聯想起男人眼神之中的惡意,耳根一紅,覺得自己突然明白了男人帶著敵意的視線,有些尷尬地把手裡的西瓜往男人的懷裡一遞,討好般道歉:“姐夫,基地送的瓜,我不打擾你們了……”
“您繼續……”
馮琪訕笑著關起了門。
男人看著小鬼關起的房門,想起小鬼說的話,輕聲‘嗤’了一聲,不想否認自己被這聲‘姐夫’取悅到了。
但他心中卻並沒有因此放下警惕:他之前讀研的時候實驗室對麵坐著兩個女生,那兩個女生天天討論‘綠茶’、‘心機婊’一類的問題,帶動著男人也聽了一些,說不定這個馮琪是故意擺出彆無所求的模樣,以退為進接近自己,等自己放鬆了警惕再通過自己來接近季娑……
但是因為馮琪的這個表現,男人決定先留著馮琪一條小命、再考察馮琪一段時間看看他的態度。
季娑迷迷糊糊間並沒有聽清門口的談話,她隻知道男人接了西瓜回來之後看起來高興了很多。
難道是因為男人喜歡吃西瓜的原因?還是因為男人喜歡和馮琪相處?
……
也對,馮琪那小子嘴巴很甜,確實招人喜歡。
季娑覺得自己找到了男人高興的點,大方地將半個西瓜都送給了阮霄,並暗中決定讓阮霄多和馮琪相處。
男人正好不想讓季娑吃馮琪送過來的瓜,而且季娑這舉動正好證明了她對自己的喜愛,縱然內心並不怎麼喜歡吃西瓜,男人還是堅持著吃完了整個西瓜……
季娑看著男人吃得這麼香,打了個嗬欠,困倦湧上心頭,不覺中還是睡了過去……
男人看著最終還是躺在了自己肩膀上的季娑,心中的鬱窒徹底消失,自得地勾起了唇。
*
第二天隊伍的任務是修路,這樣的任務並沒有什麼危險,季娑便跟劉月告了假決定帶著阮霄去醫院。
因為馮琪昨天晚上和隊伍的其他青少年擠在了一個房間裡,一時間隊伍裡關於阮霄失寵的傳言少了很多,之前那幾個傳閒話的人看見阮霄的時候都有些訕訕。
季娑從這些人的態度中察覺到了什麼,心中認定是這些人欺負了阮霄才讓阮霄昨天露出那副模樣,對這些人的態度也有些冷淡。
縱然知道季娑是因為誤解自己受了欺負,看到季娑為了自己出頭,男人心中還是無比愉悅,站在季娑的後麵眼含笑意地看著季娑,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心情。
狗仗人勢的男人!
基地裡大部分男人都要出去找活乾,憑什麼這個小白臉每天呆在基地有人養?
看著男人的模樣,不止一個人心中腹誹:以色侍人者不能長盛,看他能嘚瑟到什麼時候……
男人看著眾人羨慕的視線,一時間心情更好了,他得意地站在季娑的旁邊,自然地牽起了季娑的手,覺得研究所那幾個女孩說的話並沒有錯,在潛在的敵人麵前表達主權的感覺實在是太爽了!
這種好心情持續到馮琪再次出現的時候。
“季姐姐,”馮琪堆起滿臉的笑容靠近季娑:“我之前在醫院實習過,有相關的經驗,能不能帶我去醫院看一看,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活做……”
男人眯起了眼,又有一點想要宰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電燈泡了。
電燈泡不知道自己的一條命已經被男人惦記上了,繼續跟季娑獻著殷勤:“季姐姐,我想自食其力多掙錢來報答你!”
季娑想著阮霄前一天看到馮琪之後高興的模樣,又覺得馮琪去醫院的事情指不定和他來到津市基地的任務有關,也樂意給他一個方便。
季娑點了點頭:比起曾經的季明光,季娑越看越覺得眼前這小子是當明君的料。
男人看著季娑若有所思打量著馮琪的視線,心中的警惕前所未有地升高,他冷下了眼,不動聲色地回到房間裡把實驗室帶出來的一管子試劑放進了衣袖裡。
原本期待的二人行多了馮琪這個電燈泡,男人也不能如自己設想的那般跟季娑牽著小手玩玩曖昧,心情十分不好,一路上都沉著臉。
季娑感覺到了男人的低氣壓。然而阮霄如今的記憶隻在七歲,成長期的男孩子總是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問題覺得不高興,當著馮琪的麵季娑也不好探話,便體貼地打算讓阮霄和新朋友多多相處,自己去大廳先掛了號。
兩個男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在人來人往的醫院門口像是兩尊凝固的雕塑。
“姐夫,對不起啊!”最終還是馮琪率先開口打破了沉寂,望著男人笑了笑:“我不是故意打擾你和季姐姐……”
果然,這馮琪說出來的話和實驗室女生們口中的‘綠茶婊’一模一樣。
男人輕飄飄望了馮琪一眼,將袖子裡的試管拿出來遞給馮琪,矜持地開口:“送你玩。”
這試管裡的液體在20℃左右的溫度呈現液體,在35℃以上的時候便會蒸發成氣體,一旦被人呼吸進了鼻腔,這個人便會在一天之後悄無聲息地死亡。
被男人放在袖子裡放了半天,此時試管裡的液體早已變成了氣體。
男人心中冷笑出聲:這馮琪還是小瞧了自己,以為自己會和那些校園女生一樣和他爭風吃醋嗎?他才懶得費那個功夫,他更傾向於直接弄死自己潛藏的對手!
“姐、姐夫……”
馮琪不敢置信地看著男人拿出的試管,瞪圓了一雙眼,他撚著試管的頂端拉著男人去了牆角,聲音裡帶著困惑:“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男人皺緊了眉:被馮琪用這樣的動作拎著,試管的溫度降了下來,裡麵的氣體又一次回歸了液體狀態。
男人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看走了眼:馮琪看起來像是個交際花,沒想到竟是個懂行的!
這是不是季娑要救馮琪的原因?因為馮琪在這方麵有天賦。
迎著馮琪忐忑的視線,男人在這一刹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季娑的願望:季娑的願望是解決喪屍問題,讓世界回歸和平,他原本以為季娑自己變成了半個喪屍之後會放棄曾經的想法,畢竟如果喪屍都死了,季娑她如今的身體也不能幸免……
然而現在看起來似乎並不是這樣:季娑仍然沒有放棄那個想要讓世界回歸和平的願望。
她寧願死也要幫助這個世界恢複曾經的安寧嗎?
男人抿緊了唇,心中莫名地有些難過,連帶著忽然間也對殺了馮琪的事情失去了興趣。
他現在肯定了:馮琪應該不是在追求季娑,隻是有什麼想要利用季娑。
“我不會說出去的。”此時馮琪麵上還帶著笑,眼睛裡卻含著警惕,男人看到季娑就快掛了號出來,也不欲和他再多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做什麼我不管,但不要把季娑牽扯進去……”
這樣驕傲的男人應該不屑說謊。
馮琪端詳著男人的神情看出了男人的不耐,眼底的警惕也消散了一些,笑容裡又一次恢複了以往的熱絡:“那就多謝姐夫保密了!”
“我原本以為姐姐看上姐夫是因為您一張臉,現在看起來倒並不是……”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將姐姐牽扯進來,”想起季娑,馮琪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欣賞:“這樣的世道,已經很少有如同姐姐這樣的人,我不會害她的……”
然而馮琪接下來的話堵在了嗓子眼,他看到男人驟然眯起來的眼,聯想到男人送危險試管的舉動,馮琪驟然明白了過來,立馬瞪大了眼:“你、你……”
“您放心,我保證對姐姐沒有任何非分之想!”為了自己的小命,馮琪連忙表明自己的清白:“我就欣賞一下姐姐的美色……”
看著男人眼眸之中的不悅之色愈發濃厚,馮琪差點賭咒發誓:“你放心,我以後一定儘量避嫌!”
男人此時才移開視線,率先走出了角落。
馮琪長出了一口氣:看著男人的背影,摸了摸頭上的冷汗,握緊了手中的試管。
誠然他確實有利用季娑的想法,然而用命來換實在是太不值得,這男人實在是太狠,一出手就是這樣的稀缺菌體,馮琪之前在爺爺的實驗室總共才見到兩管,也不知道這樣恐怖的人究竟是什麼人物……
季娑知道這男人的真麵目嗎?
馮琪的心情有些複雜,然而他實在冒不起風險和這個男人作對,便隻能裝作若無其事一般出現在了季娑麵前。
“姐姐,我去檢驗科看一看,那裡是最缺人手的。”
幾乎是季娑身旁男人的視線一掃過來,馮琪便飛快地開口,一溜煙跑上了樓梯。
季娑有些不解馮琪這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不過想起了馮琪可能藏著的任務,季娑也沒再追究,帶著男人去了精神科檢查。
男人做了一係列腦部CT和檢測,看了片子之後,醫生對這種情況也有些一籌莫展:“這位先生腦部的淤血已經散了,按理說是應該恢複了記憶,但是他之前腦部神經受損,可能導致了記憶的丟失,也不知道最後能不能恢複過來……”
季娑歎了口氣,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結果,看著一旁的阮霄隻覺愈發歉疚。
而阮霄也皺起了眉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季娑看著他這模樣以為他接受不了失憶的事情,正打算安撫他,阮霄便垂頭湊到季娑的耳邊:“娑娑,原來我已經長大了嗎?”
“那我是不是現在可以對你負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