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葉母把袋子拿出來,指著另一條圍巾說:“這個,你拿去送給家言那小子。你啊!就彆再犟著了,家言挺好的,到時候跑了,看你去哪兒哭。”
“我不要,我就要和媽你在一起。”
“那有一天我走了呢?”
“那我就和媽你一起走。”
“瞎說。”葉母責備的看了她一眼,“以後不許亂說話了。”
葉清南不語,隻有係統明白,她說的都是實話。
秋日的太陽溫暖和煦,兩個人坐到日暮西山,期間葉清南恍惚中,好像看到了路柔柔,又好像沒看到,不過誰管她呢?那兩個人如今到底怎麼樣?葉清南一點也不關心。
當年路柔柔的孩子出生後,由於母體懷孕時精神不振,又受了好幾次驚嚇,孩子的身體非常虛弱,沒等路柔柔出月子就走了。
紀父紀母本來就是看在孩子的麵上才容忍了路柔柔,現在孩子沒了,誰還在乎她?
月子一出,她就被扯著去坐/牢了。
八個月的牢獄之災,等著出來後,本來二十多歲的小姑娘,整個人死氣沉沉的,看著和三十多歲差不多。
紀家明把人接回了之前的公寓裡。
他本來就對路柔柔沒感情了,平時也不怎麼去找她,自個兒在公司附近買了房子,吃住都在那兒。路柔柔如今什麼都沒了,就剩下一個紀家明,自然要死死的握住,每天過去吵鬨,惹的紀家明精神萎縮,在公司經常辦事不利。
紀家的娛樂公司經過葉氏的打壓,早就退出了市場。
而房地產行業,在沒有大紀氏做靠山後,也是一再萎縮,紀家明也從曾經炙手可熱的公子哥,變成了人人嫌棄的紈絝子弟。
後來的事葉清南知道的就不是很清楚了。
隻記得紀父不知道從哪兒弄來個私生子,頂替了紀家明的位置,紀母大吵大鬨,最後兩個人弄的離婚,私生子的母親登堂入室,被趕出紀家的紀母隻好去找自家父母。
拿著點股份,依靠自己的哥哥和嫂子吃飯。
紀家明本來就不是什麼心智堅定之輩,好幾次的打擊,讓他徹底爬不出來,每日頹廢過日,自己都養不活,給路柔柔的零花錢自然也就沒了。
路柔柔一看紀家明靠不住了,心中發狠,直接賣了房子和咖啡店,跟著一個小白臉跑了。
她花錢大手大腳的,那點錢經不住他的揮霍,後麵又找了幾個金主,沒多久就分了,隨著年紀的增長她找的金主越來越差,每日渾渾噩噩的渡日,有一次她看電視裡的明星穿名牌,各種被追捧,心裡頓時生出一股悔意。
如果當初她好好的不去勾引紀家明。
依靠對方的人脈和葉清南的人脈,如今的自己,也應該是其中一員吧。
她的人生,都是被自己毀掉的。
“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家吧。”葉母的話打斷了葉清南的思緒,女人笑了笑,應了聲‘好’。
回到葉家後,葉母坐在沙發上休息,她的眼前已經出現了點點的黑色的斑點,頭一陣陣的發暈,她呼吸困難的轉頭,看向正在和保姆說話的女兒,緩緩的扯出一個笑來。
老頭子,我來了。
葉清南和保姆說完晚上的菜色後,回頭詢問葉母:“媽,晚上吃南瓜粥行不,好消化。”
沙發上沒有應聲。
葉清南心猛地一跳,快步跑過去,輕輕的推了推婦人的身體:“媽!”
溫熱的觸感依舊,可卻再也沒了呼吸。
葉母走了。
她的墓就在葉父的身邊,生前一對恩愛的情侶,死後也永不分離。
紀家言陪著葉清南一起送完了來拜訪的客人,他的神情疲憊,手腳卻依然小心的抱住她,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背部:“沒事的,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
葉清南定定的看了他半響,突兀的搖了搖頭:“不會的。”
“我會的。”他發誓。
然後葉清南就不說話了。
紀家言不再提結婚的事,他比往常更耐心更體貼的陪著葉清南,女人看他的目光很古怪,帶著些惋惜、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一天晚上,兩個人剛剛睡下,寂靜的夜中,她突然開口:“你喜歡我吧,你一定喜歡我。”
紀家言不像年輕的時候,什麼都要掙個輸贏。
他笑笑,時光在他的臉上沉澱出痕跡,卻無損他的俊美,反而增加了一絲中年男人的魅力,成熟儒雅:“你現在才知道啊。”
所有人都知道我愛你。
隻有你自己還心存懷疑。
葉清南就不說話了。
第二天紀家言上班的時候,女人少見的早起陪著他一起用了早餐,他調笑道:“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臨走的時候,女人踮起腳尖,給了他一個早安吻。
他摸摸臉,笑的和傻子一樣:“這像不像新婚夫妻,妻子送丈夫出門。”
葉清南也跟著笑,她笑的很好看,眉目舒展,眸色溫和,不像以前的高高在上、漫不經心,神色十分認真的對他說:“再見。”再也不見。
紀家言那時候還不知道即將發生的事。
他沉浸在女人難得的溫柔中,下班後匆匆的回來,推開門,隻看到一片令人心驚的黑暗與冰冷。
葉清南死了。
死因是心臟驟停。
紀家言發瘋似的不敢相信,葉清南的身體一向很好,怎麼可能突然就死了?死於一顆小小的心臟!!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男人抱著那具已經冰冷的屍體,嚎啕大哭。
仿佛要將一輩子的眼淚都哭出來。
哭的狼狽,沒有絲毫形象。
葉氏早就交給了葉清南認準的一個小堂弟,她的突然離去,對葉氏沒有造成任何創傷,她似乎是已經預料到自己的死亡,名下的其他財產,之前就立好了遺囑,捐給了公益組織。
紀家言看著她火化,安葬。
他的脖子上帶了一個小小的錦囊,深深的藏在衣服裡,這是女人留給她的唯一的東西——她的骨灰。
紀氏在他的帶領下,早就蒸蒸日上了。
紀家言卻突然要去搞科研,他想研製人工心臟。
所有人都說他瘋了。
沒人看好他。
就連紀父紀母也直搖頭,紀父一大把年紀了,重新坐鎮紀氏,把年僅十歲的小女兒帶在身邊手把手的教導,偶爾遇到了瘋魔的紀家言時,他就會拉著女兒的手,說:“你可彆學你哥哥。”
懵懂的孩子就會乖乖的點點頭。
情深不壽。
沒有任何人看好的紀家言,在成立團隊的第三年,成功研製出了人工心臟,這款用納米材料做出來的心臟,能夠代替人類的血肉跳動,並且永不停止。
他開啟了醫療界的新紀元。
為數不清等不來合適心臟的病人帶來了福音。
紀家言是天才,再也沒有人說他是瘋子,無數的媒體想見他一麵,都被婉拒了。
他帶著自己的成果到了葉清南的墓。
還不到四十的男人發絲全都變白了,銀的和冬日的雪般,頭發被一絲不苟的梳到了腦後,露出他依舊俊美卻滄桑的麵容。他以前不愛抽煙,可自從葉清南離開後,就再也控製不住自己。
一根又一根。
最嚴重時一天甚至能抽掉一包。
他的腦袋裡偶爾會回憶起最後一次見到葉清南時的模樣,有時候他甚至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那一天,她似乎在和自己道彆。
可再想想,又覺得荒繆的不行。
紀家言細心的將墓碑擦了一遍,放了束火紅玫瑰,他已經許久不曾笑了,現在笑起來麵部的肌肉竟然有些堅硬,被扯出一個奇怪的幅度:“思來想去,我還是覺得這個最適合你了。”
如玫瑰般的美人,帶著鋒芒畢露的尖刺,惹人垂涎。
紀家言開車離開時,在路上遇到了紀家明。
他們兩個已經很多年不見了,紀家明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臉上帶著吸毒人員特有的蠟黃與慘白。紀家言握緊了拳,憑什麼這樣的人還能活著,他的南南卻已經沉睡在冰冷的土地中呢。
這世界,如此不公。
心中的惡意如出籠的野獸,紀家言也沒做什麼事,隻是在偶爾的幾次宴會中,透露出自己對紀家明一家的不喜罷了。
紀父帶回來的私生子在管理公司方麵還不如紀家明,很快就將公司敗光,一家人退出上流社會,消失的無影無蹤;紀家明則和他母親一起靠著娘家。
對方不過是個小家族,怕紀家怕的要死。
一聽到風聲,就把娘倆兒趕了出去。
本來他們兩個人有房子又有存款,好好過能過的很好,可惜一個好賭、另一個吸毒,那點存款不過是杯水車薪。
之後這麼樣了?紀家言並不關心。
反正知道他們過的不好就行了。
他繼續帶領著自己的團隊做科研,研究出了許多寶貴的藥物,成為國家重點保護的科研人員。
又過了數十年。
紀家言的妹妹都長大了,開始管理紀家,英姿颯爽,氣勢淩人,一如多年前的某個女人,被人戲稱為女王大人。
紀家言開始頻繁的做夢,
夢到過去。
有時候半夜醒過來,手下意識的往旁邊一伸,隻能摸到一片冰涼。他呆呆愣愣了好一會兒,疲憊的大腦才恍然大悟,那個女人,她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再有人說起葉清南。
說的也不是她如何風華絕代,傾國傾城,而是說,她就是那個讓紀家言一直放在心上不結婚的女人啊?
多好啊!他們兩個人的名字一直在一起。
他就笑,笑著笑著就哭了。
紀家言這一生,像個傳奇。
他熱衷做慈善,研究出各式各樣的藥物,被載入史冊,成為曆史上人們拜讀的偉人。
愛一個人,便是如此。
為她癡,為她狂,為她改變一切。
紀家言五十多歲的時候,身體就不行了,他躺在床上,握著妹妹的手,對她說:“等我死了,就把我埋在南南的身邊。”
紀家小妹泣不成聲:“好。”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許多許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見到葉清南時的模樣。
他坐在車裡,女人穿了件黑色的吊帶連衣裙,在夏日的陽光下,那一身皮膚白的能反光似的,她笑容嬌俏,軟著聲音叫他:“…家言。”
他的呼吸越來越輕,身體卻越來越重,過往種種,如煙雨般砰砰炸開。
紀家言的大腦,從來沒有比現在更清晰的時刻。
“原來如此。”他喃喃自語,哭笑不得,又帶著些滿足。
“大哥?”紀家小妹不知所措。
他笑笑,蒼老的麵容還帶著年輕時的俊美,寫意溫柔,聲音輕悅:“我要去找她了,再見。”
見到了,就要死死的抓住,再也不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