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校學生守則研習05
眼前的人和剛剛的賈老師長相分明一模一樣,曲月卻不知為何如此清晰地認知到——
——這不是他。
這是雪雀、季嘉恒和張晟遇到的,叫他們八點響鈴之後再敲門進來的……
……最初的那名「老師」。
想來也是,剛剛的那位賈老師從頭到尾根本都沒有說過“自己是曆史老師”,就連自我介紹的時候,說的也是……
“……我是你們的老師,姓賈。”
從開頭起,他就在誤導他們了。他把他們拉入了一個空間或是讓時間停止,在這段外界相對靜止的時間,給他們上了一節“曆史課”。
那麼剛剛他們見到的,又是誰?
誰能鑽守則的空子,把他們拉到一個異常空間?
誰會在上課的過程中莫名其妙提起關於十八層地獄的內容?還有,因為流言而逼得跳樓自殺,對「枉死地獄」的理解……
曲月麵色複雜地看向眼前的這位「賈老師」,心裡浮現出了一種猜測。
剛剛他們見到的,絕不是普通的「怪物」。如果說,將在宿舍樓遇到的那隻怪物稱之為「執行者」,那麼剛剛那種有一定自我意識、巧妙利用守則的,至少也是「領導者」。
甚至是……
思及此處,曲月蹙了蹙眉,有些焦躁不安地拉了拉胡桃的袖子。她還是一副神神在在的樣子,隻是衝曲月安撫性地眨了眨眼,似乎示意著她稍安勿躁。
其他幾人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明顯臉色不是很好看。遇到自己無法解決甚至無從下手的危機,學生的思維慣性之一便是求助老師;可如今眼前這位「老師」,就算是真正的曆史老師,終究也隻不過是這個滿懷惡意的遊戲副本的產物,真心幫助他們的幾率少之又少。
他們在猶豫要不要「真相」告訴眼前的老師。曲月不安地看向胡桃,胡桃隻是輕輕向她搖了搖頭,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張曲月曾經聽見哭聲的課桌。
最後,沒有人向這位老師報告上一位「賈老師」的事情。雪雀道了個歉,把這件事略略帶過地敷衍了過去。
賈老師照舊向他們進行了自我介紹,然後麵色如常地開始教課。他的教學水平明顯也一般,好像隻是照著那本書念一樣,聲音呆板而平淡——某幾個瞬間,曲月甚至覺得,眼前的這位賈老師,還不如上一位老師講的好呢。
她用拇指輕輕蹭著學生守則冊黑色的封皮,假裝漫不經心地抬起頭,悄悄地看向牆壁上掛著的時鐘。
八點二十分。
時間開始流動了。
窗外還是灰蒙蒙的,連一絲風聲都聽不見。教室裡的一盞白熾燈似乎因為老舊或是質量不好,正在緩慢地頻閃著。台前的老師正用一種機械平板的聲調念著課本,隻有偶爾翻書時的停頓,便又開始繼續地念了起來。
如果這是現實世界,曲月肯定要下課跟朋友們好好吐槽一下這位教師的教學水平——但在這個「遊戲」中,她隻祈禱這些「老師」們彆作妖,就這樣相安無事地把一天渡過去。
就在曲月正一邊假裝停課一邊熟練地神遊的時候,一道帶著上揚笑意的聲音再次打破了教室中一潭死水的氣氛。
在曲月驚恐的眼神中,雪雀舉起手,笑眯眯地抬起頭看向台前的老師:“老師,能不能給我們科普一下十八層地獄的相關知識?”
教室陷入了沉寂,隻有鐘表的指針挪動時發出的單調而重複的聲音。白熾燈緩慢地頻閃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而雪雀隻是帶著如常的笑容,靜靜地望向台上的老師。
他緩緩地從講台走了下來,走近了位於第一排的雪雀。在燈光下,它的影子在微微晃動——
——扭曲。
曲月不安地靠近了胡桃,輕輕地拉了拉她的袖子。胡桃正麵無表情地盯著講台,感覺她的動作後,才微微側過臉衝她安撫性地笑了笑。隨後,在曲月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胡桃忽然站了起來,麵帶微笑地打斷了他的動作:
“老師,請問能不能詳細講一講這位大臣的生平?我很感興趣。”
他抬起頭看向她,僵硬地回過身走到了講台上,緩慢地翻著書,似乎在努力地找著什麼。
可還沒等他翻到那一頁,胡桃的下一個問題便又拋出來了:“老師,您能不能講一講一些細節?比如在這個地方,當時這個政策提出的原因是什麼?和當時的社會背景、經濟條件或者國際局勢之間有什麼聯係?”
台上的賈老師頓了頓。曲月仔細地觀察著他的神情,卻在他的臉上找不到一絲被學生刁難的惱怒不滿,也沒有遇到“積極好學”的學生時的讚賞或饒有趣味。
他似乎隻是很茫然。無論是他的動作還是眼神,就像一隻失去指揮的提線木偶,又像一條遇到已設指令外要求而卡頓的程序。
他……
……不,準確來說,「它」是沒有自己的自主意誌的。
胡桃狀似無奈地搖了搖頭,又開口問道:“老師,上課沒有書很麻煩,請問我們能從哪兒領教材啊?”
它說:“請不要討論與課程無關的內容。”
胡桃神色如常:“上課當然需要課本,怎麼會與課程無關呢?”
它:“……”
曲月感覺自己的手被輕輕捏了一下。她下意識地轉過了頭,看見胡桃像她狀似無意地指了指耳朵。
指著耳朵……
……「聆聽」?
曲月抿了抿嘴,向胡桃小幅度地點了點頭。在一個深呼吸後,她正視著講台,開啟了「聆聽」。
技能開啟的瞬間,那些熟悉的低語聲再度湧入了她的腦海。不知是錯覺還是因為自己確實已經對此輕車熟路了,曲月感覺這些低語聲較之上次已經弱了很多。她不敢耽誤,嫻熟地屏蔽掉無關的聲音,將「錨點」放在了講台身上。
一片空洞。
它沒有聲音……
……這隻是一隻人偶,一具空殼。
她向胡桃輕微地搖了搖頭。
胡桃笑容仍舊真誠,語氣上和一個好學的學生並無二樣,言語上卻是步步緊逼:“老師,您為什麼不說話?是學校有什麼困難嗎?我們學費交上去,不會連個課本也沒有吧?”
曲月一時不能理解胡桃為什麼對課本這麼執著,但還是忠誠地執行了胡桃一開始布置給她的任務——
——去聆聽。
在胡桃反複的追問下,它的動作開始越來越僵硬,甚至到最後,它直接陷入了一種沉寂的狀態。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靜靜地坐在教室中,一言不發地望著講台上停滯的空殼。帶著些許汙漬的玻璃窗外仍舊是一片霧蒙蒙,白熾燈以某種規律明明滅滅,隻有時鐘的指針在滴滴答答地行走著。
曲月強壓下心頭的不安,凝心聚神,再度壓縮聆聽的範圍。
下一個「錨點」,是這具空殼。
胡桃語氣微微加重:“老師,我——”
曲月瞳孔瞬間一縮,用最後的力氣捏了一下胡桃的手。胡桃的聲音戛然而止,一手扶住曲月,另一手則暗暗握住了槍身。
台上的空殼仿佛真的是一隻提線人偶,以一種僵硬的姿態動了動。他用所有人熟悉的、呆板的音調冷冷地回答道:“你們可以去找督導,或者年級主任。”他頓了頓,盯著胡桃的臉,“這位同學,請問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問題嗎?”
胡桃扶著曲月看了他幾秒鐘,露出了一個意義不明的笑容:“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