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腦中沒有形成任何對那隻眼睛的認知，但卻下意識地「知道」，那絕不是普通的東西——僅僅是那樣的一瞥，它卻像印在了他的腦海裡一樣。即使他從副本中不明不白地跌出、身無分文地帶著滿身的異常被丟回了安全區。
至於曲月想問的那個問題——為什麼他的狀態明顯異常，卻沒有被「繭」收容——也正是因為這樣。正如他所說，「安全區」並非天堂——或者換種說法，安全區僅僅是少部分、站在金字塔頂尖的人的天堂。你可以在這裡享受到最好的服務，得到一切你想要的東西；前提是，你能夠付出足額的代價。
這裡的一切都明碼標價，包括曲月看到的「繭」。賬戶中有足量餘額的人才能享受被係統檢測為「需要急救」後被機器人運到「繭」，接受價格昂貴卻恢複時間快、效果好的治療；至於已經被人坑到身無分文的鴟鴞，隻能被強行推進安全區，自生自滅而已。
“……我想要知道真相。”在餐廳中，鴟鴞從麵前的餐盤前抬起頭，目光越過曲月怔怔地望著前方，仿佛在看著什麼更遠的東西，“我想要找到雪雀……我想問問她，她到底為什麼突然一聲不吭地一走了之？她知道了什麼？”
曲月看著頗有些失魂落魄的鴟鴞，不動聲色地停止了一直處於開啟的技能「聆聽」。無形的數條精神絲線從他的身上悄悄地挪開，向曲月傳遞著探查而知的信息。
鴟鴞沒有說謊——
當然，他能這麼一口氣把這麼多事情都乖乖地說出來，也得益於她做的一些小小手段而已。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雪雀真的失蹤了？
曲月蹙了蹙眉，心裡難以抑製地升起了幾分厭惡與忌憚。
那家夥就是個瘋子。她不覺得自己是被強迫拉近這個遊戲的，反而真的認為自己就是這個遊戲中的玩家，肆無忌憚地使用著自己的技能掠奪著他人的生命，評判的標準隻是有用還是沒有用。
但不管如何，眼前這個人的確是雪雀的親信，卻也是少數見過「祂」的人。對於迫切想要與知道真相的玩家交流的曲月而言，這一點就彌足珍貴了。
既然目的一致——探尋副本的真相，曲月和鴟鴞的立場也就一致了。確認眼前的人沒有說謊後，她也斟酌著說了一些自己知道的真相——包括這個遊戲是建立在一個巨大的意識體之上、由無數空間構成，而那隻眼睛就是祂的化身之類。
但她沒有告訴鴟鴞她真正的名字，因為擔心雪雀曾經要求她的組織去收集自己的信息；當鴟鴞問起時，她猶豫了一下，乾脆讓他稱呼自己為「旅者」就好——當然，這遭到了對方有些不理解又一言難儘的眼神。
曲月笑了笑，心想，恐怕沒人能理解這個「名稱」對自己的意義。
此外，她並沒有提到「沃土」。
她意識到，這個名字恐怕不能被輕易提起。雖然第二個副本她沒有嘗試，但就第一個副本的經驗來看，一旦提到這個名字，祂的那些影子信徒就會從「縫隙」中鑽出來，精神狀態數值也會大幅下跌。
副本中如此，安全區中會怎樣……還是不要輕易嘗試的好。
此時鴟鴞也完全理解了曲月的意思，盯著那扇門上無機質的兩隻對稱的眼睛，臉色猛然變得蒼白，兩隻手也開始無意識地顫抖了起來；見狀，曲月趕緊給他灌了一瓶從餐廳買的應急恢複精神狀態的藥劑，才讓他恢複正常。
“……抱歉，”鴟鴞苦笑了一下，“可能是留下心理陰影了。”
曲月搖了搖頭，抬起頭，目光沉沉地望著門上的那隻眼睛。
精神汙染……
祂所攜帶的精神汙染實在太嚴重了，僅僅是一窺，便能給人留下那樣深刻的印象。
而在這個所有人都是以一種接近意識體的形態存在的空間中，這種汙染——即使是無意識的，都是極度危險的。
“……其實，如果你不打算加入任何組織的話，開這個排名的作用也不是很大。”鴟鴞為她推開大門，走在她前麵說道，“提升排名沒有任何獎勵，隻是一個證明。”
曲月揶揄道：“偶爾還可以騙騙一些情報學家嘛。”
鴟鴞被她噎了一下：“……也不是因為這個，隻是你剛剛說這裡有……那個。”曲月知道他指的是那隻眼睛，“我突然想起來了一個之前聽說過的傳聞。”
曲月走到那些靜靜懸浮在空中的屏幕。她選擇了其中的一塊，按照上麵的指示操作了起來：“嗯？”
鴟鴞猶豫了一下：“當然……隻是傳聞。”
“有人說，這個排名不隻是給我們自己看、確認自己所在的位置亦或是展示身份……”
“……還是給一些「存在」看的。”
“他們把玩家視作「棋子」，而我們所行的諸地便是「棋盤」……”
曲月的手微微一頓：“「棋子」？”
鴟鴞點點頭：“嗯。傳言說，排名越靠上，便會……”
曲月看著自己界麵，用手指緩緩地磨蹭過那個顯示著的數字。
“……便會越多地被「祂」注視。”
「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