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穆。
……這裡麵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古怪。
商辭晝猛地睜開眼睛,竟然有一種過往十年虛影重重,眼前混亂局麵才是真實的荒誕之感。
腦中的刺痛和梵音漸漸遠去恢複平靜,商辭晝看了一眼街角的烏追,抬手吹了個口哨,烏追委委屈屈的原地轉了兩圈,才自己轉身往皇宮的方位跑去。
商辭晝見它跑沒了影子,才腳下一點翻過牆頭,愣是將主人回家做出了像是秘密潛入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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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內。
容穆已經帶著自己的大花缸搬進了亭枝闕,東叔笑吟吟的和他介紹著一樓的布局。
“公子閒來無事可以在此作畫撫琴,此處乃會友作樂的地方,二層樓閣才是私密住處。”
容穆滿眼小土花進了城的模樣,“東叔,我在皇宮也住了一段時日,毫不誇張的說,這麼一個小地方的布置比陛下的紫垣殿還要好啊!就連小小的燭台都是金子做的!”
東叔眯著不太好使的眼神笑道:“陛下的地方都是極好的,隻是此處與彆處寓意不一樣,所以就顯得格外精細些,公子不知,曾經陛下還是太子的時候,午時最愛來此處睡覺呢。”
容穆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商辭晝竟然還喜歡睡午覺?!”
這是怎樣一個作息乖巧的小太子啊!哪像現在,批奏折批出了快要因公殉職的感覺。
東叔到底是潛邸的老人,與郎喜比起來少了一點奴仆的低下,多了一絲主人家仆從的淡然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耳背,對容穆大不敬的稱呼像是沒聽到一般。
“是啊,陛下當年還是太子時,不僅喜歡睡午覺,還喜歡午睡起來吃一碗清爽藕粉,可主子們怎麼做得了這種小廚粗鄙之事,陛下偏不信邪,藕粉衝一次壞一次,有時候浪費的次數多了,還會被小公子追著敲打一頓,那時候啊——”
這時,阿風的聲音突然從門外響起打斷了東叔的嘮叨,容穆正聽著商辭晝的童年糗事,就又見阿風慌慌張張道:“劉伯,前門的府衛說好像看到有人進來了,您快與容公子避一避,等屬下們去搜一搜,看是何方小賊膽敢闖入太子府!”
劉東和藹的眼底銳利一瞬,轉身麵對容穆時又帶上了笑模樣:“公子先上樓休息吧,這裡雖多年不住人,但每隔一月都會進來打掃的。”
容穆知道形勢輕重,看著劉東端著燭台替他掩上房門,小巧精致的亭枝闕中刹那間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拐角有一紅木梯,想來從這裡上去就是臥房了,容穆回身看了一眼被放在臨窗桌台邊的碧絳雪,伸手攪了攪水珠,朝搖晃的花苞上淋了些許。
皇帝夜裡難眠是他這些時日發現的一個小秘密,但每次睡前隻要他有意識的散出一些碧絳雪的味道,皇帝第二天精神就會好許多,這種安神花香摻在寢殿熏香中,就連一手安排起居的郎喜都未曾察覺出來。
“且看商辭晝能堅持幾天了。”
容穆低聲嘀咕著轉身,從桌麵上摸起另一個燭台,抬步朝亭枝闕二層樓閣走去。
腳底發出木樓梯特有的聲音,容穆腦海中回想著東叔方才言義未儘的“小公子”,這商辭晝的過往秘事,看起來不在皇宮,而是在這早已被他“厭棄了”的太子東宮。
又是殺又是砍的,也不知道那缺心眼的四皇子當初究竟做了什麼惹毛了這暴君,連帶著母家都被夷平了。
容穆心有所思,燭火漸漸照亮向上的路,過了一道紗簾,將燭台放置在二樓小桌上,這才輕輕打了個哈欠。
少年伸了個懶腰,隨手解下纏了一天的腰封,又將發帶取下,三千青絲驟然垂墜掃在腰際,在主人看不見的角度,有一小縷銀色一閃而過又消失掉。
容穆走到東叔早已經放置好的銅盆前淨手洗漱,才往臉上撲了兩下水,就瞧見銅盆底部,隨水波飄飄蕩蕩的刻著一朵盛放的蓮花。
那蓮花刻的太過深刻逼真,讓容穆困頓的神思猛地一個激靈,他皺眉擦了擦手臉,又瞧見棉布一角繡著白色的蓮花花瓣。
容穆疑惑的輕嘶了一口氣,放好棉布轉身之際,就看到樓閣之上,每隔三五步就放置著一個花型燭台,燭台照出來的光是昏黃的,給周圍的事物都蒙上了一層做舊之感。
但偏偏這些“舊物”金邊閃爍,銀光乍泄,滿屋的珍珠寶石鑲嵌差點晃花了容穆的眼。
他下意識屏息朝床前走了兩步,原有燭台連帶著他帶上來的那盞,光與光連在一起,竟像是將他整個人困在了這亭枝闕的樓閣之上。
隻是此刻的容穆眼裡哪兒還有這份警覺,他看著那些各色或雕或畫的物件,甚至還有紅木床榻,眼神在床榻上停留了一下,幾步上前一把抓住榻上柔軟的錦被,看到上麵果不其然又是一處繡著重瓣蓮圖的被麵。
滿眼本體的寫生圖,讓容穆不由自主狠狠倒吸了一口涼氣。
太子府曾經是誰的地盤人人皆知。
商辭晝啊商辭晝!
還說你不把碧絳雪放在眼裡,還說你對我容穆隻有利用和針鋒相對。
果然他就不應該看著瘋批表麵的表演……
原來到頭來,這暴君才是那個愛蓮如癡的人!
中午的時候容穆頂著明春快要哭出來的眼神,在太陽底下蹲了整整一個時辰,傍晚又感覺渾身哪哪都癢,難受了好一陣才發現是有蚊蟲繞著他的本體在飛,他拍打驅趕不起效果,反倒惹得周圍人側目忍笑。
這古代宮廷如此森嚴,在皇帝麵前當差時時刻刻都要注意,這些人都沒怎麼見過容穆這般靈動活泛的人。
他好像一點也不怕陛下,這大商人人都畏懼的皇宮,在這位貴君的眼裡宛如農家小院。
容穆咳了兩聲,還不怎麼習慣指揮彆人,隻好自己蹲下,嘗試抱著自己本體挪個地方。
明春連忙上來攔住他:“公子不可——”
容穆一頓,抬眸看向小宮女:“怎麼?”
明春羞怯道:“公子是陛下寵君,怎麼能做這些粗俗的事,您招會一聲,自有侍衛去辦的。”
容穆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力氣,慢慢站起身來拍了拍手:“明春。”
明春連忙“哎”了一聲。
容穆認真的看著她:“彆人都不敢改口叫我公子,你倒是將我的話聽了進去,你就不怕郎公公懲罰你嗎?”
明春眼神飄了飄,行禮請罪道:“奴婢隻是覺得……覺得公子這般風姿綽約的人物,說什麼都是對的,明春感激公子,不願公子為什麼事作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