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傍晚雨天,容穆總感覺這個皇宮死氣沉沉,根本沒什麼活絡氣兒。
他費勁吧啦的回頭,首先看見的就是一雙黑紅相間的錦靴,往上是袍角衣擺,華貴金線走邊勾勒玄衣,明明是三種各自霸道的顏色,組合在一起卻誰也不搶誰,全都為了襯托主人而存在著。
花身太矮,又放在角落地上,容穆隻得高昂起腦袋,看見那個深藍衣服的大太監低頭哈腰的跟在一記個男人後麵,收起的大傘上全是流水線,儘管如此,來人還是濕了半個肩膀,可見其身形高大。
容穆再往上一看,詭異的默默一頓,蓮缸微微泛起漣漪。
男人長發儘數束起,許是接近夜晚,並未插上長簪,而是高高散落下來,朦朧光線下看不清眉眼,隻能瞧見一截高挺鼻梁與下巴嘴唇。
真正的天潢貴胄,就算是身處這樣詭異的場景,渾身也散發著來跪我的氣質。
容穆縮了縮花苞,聽見對方開口第一句就是:“搬出去,醜。”
那太監連忙“哎”了一聲,神態行為貌似早就習以為常。
剛享受了半刻鐘溫暖的容穆:“……”
“等等,憫空的信呢?”
郎喜連忙停下動作呈上信件:“回陛下,在這兒呢。”
商辭晝垂眼接過,單手拆開走到燭火下。朗喜沒得到新指令,他小心翼翼瞄了一眼主子神情,又看了看花缸,一時之間縮手縮腳,沒敢妄猜這位的心思,隻暫退到了一邊服侍著。
燭火靠近案桌,桌下就蹲著一個容穆。
靠得越近,那股子威懾壓抑的氣息就越強烈,容穆知道,看再多紀錄片,讀再多曆史書都比不上真正的皇帝往身邊一站,更何況這個皇帝一點都不胖,滿身成熟的帝王威儀。
那感覺真叫一個刺激。
他的心臟逐漸加快跳動,又有一股陌生的、莫名的聖潔平和的心思湧了上來,容穆第一次當花,哪知道這是什麼鬼東西,情緒波動間就悄悄散出了一股極為清冽的氣息。
香遠益清,沁人心脾,好像無論身處多麼黑暗地方的人,都能被他一把拉回來一樣。
商辭晝毫無察覺,他看著帶著檀香的信紙,憫空的字跡囉嗦又獨特。
“碧絳雪性溫和,有靈性,與之相處可平心靜氣溫養心神,乃是萬中無一的名貴佛蓮,需小心將養……這一株是貧僧遊曆南代國遇到的,特進獻於陛下,為此,還與南代國君結下了深厚淵源……”
狡猾的神棍。
說得好聽叫深厚淵源,不好聽就是國仇家恨。
大商和南代本就不是多麼好的關係,多年前還曾經交戰過,大商國土更是十多年都養不活蓮花了,要養蓮,全都要從南代國進,再栽進缸裡才能勉強活一兩株,這還是在老南代王還活著的時候才有的景象。
新南代國君登位三年,不知道發什麼瘋,早就不允許私下販蓮了。
商朝已經多年都沒見過這種花,甚至好多人都不認識還有這個花種。
商辭晝冷笑一聲,眯起眼睛,順勢坐於塌上,一手垂在膝上輕點,一手拿著信毫不留情靠近了燭火。
容穆抬頭,瞧見那飛灰旋轉飄落而下,落在了他圓潤綠乎的蓮葉上,好險沒糊他一臉。皇帝一定看見了,卻惡劣的一言不發,一動不動的盯著他看了半晌,燭火下逐漸清晰的眉眼深邃霸道,似刀鋒似利刃,眼中絲毫情緒也沒有,像是在評估一件商品究竟能為他帶來多少價值。
……救了個大命。
看著這張陰鷙俊臉上滿是近我者死的瘋批意味,容穆終於明白——他不僅倒黴的變成了一個“植物人”,還悲催的遇上了一個記暴君養殖工。
碧絳雪,南代……所以說,碧絳雪在被護國寺住持從南代帶出來前,一直是被南代國君養著的一株花!
所以自己曆經兩任飼主,全都是當朝帝王?!
容穆啞然的站在原地,見商辭晝冷冷的收起長刀,李隋川就要將人就地正法之時,聽見皇帝漠然道:“沒聽見侍君說的話嗎?”
容穆一愣,商辭晝接著道:“容侍君為人純善,孤不想在他麵前見血,這些南代細作,從哪裡來的就送回哪裡去。”
說著他走近看了在地上艱難喘息的男人一眼,突然沉著嗓音開口:“你說碧絳雪是南代王的東西……你們南代王孤高無比,怎麼會小氣到一朵花都不送與孤?還要追到大商來要,孤原本對碧絳雪還沒什麼興趣,現如今看來,這花對你們國君的意義不小啊。”
那人狠狠喘了一口氣,說了一句隻有商辭晝才能聽見的話。
“我王養此花養了多年,碧絳雪靈性無比,強行擄走隻會遭到天譴!”
商辭晝低低笑了一聲,緊接著忍不住笑的更明顯,他幾乎是愉悅的看著地上半死不活的細作,“天譴?孤期待的很,孤今晚就將南代王珍視的碧絳雪挪入廢宅,看會不會遭到天譴呢?”
“你真是個瘋子……”
商辭晝像是失去了逗弄的興趣,“孤饒你一條性命,回去告訴你那國君,要花就自己來要,大商的漢口河陳兵三十萬,隨時恭候南代王大駕光臨!”
“……下次再敢伸嘴巴,孤就先割了你的舌頭給南代王下戰書,聽清楚了?”
“李隋川。”
李隋川上前一步:“臣在。”
商辭晝眉眼垂下,像在看幾隻螻蟻,嘲諷道:“把這幾個人扔回去,給南代王修書一封,就說碧絳雪還未開放,待開放之日,孤可以邀請他這個前主人一同觀賞。”
李隋川低頭拱手:“是,陛下。”
幾個南代的人被黑甲衛拖了下去,剩下死的差不多的西越蠻人也被夏侯燕帶著紅甲衛處理了。
深黑的牢房中一時間隻剩下了容穆與商辭晝二人。
容穆看著商辭晝轉身走過來,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了一步。
皇帝霎時停住腳步,“怎麼,怕孤?”
容穆頓了頓,“陛下要將碧絳雪挪入廢宅?哪裡的廢宅?環境怎麼樣?”
商辭晝眯起眼睛:“你這麼關心,是想和碧絳雪一同進去?”
容穆吸了一口氣:“陛下就算是將碧絳雪扔在這詔獄,我也是要一起的。”
商辭晝“哦”了一聲,“那孤可舍不得……你知不知道,隻有南代人才會愛蓮如命,就算你不張口,孤也能大概猜出你的來路。”
容穆靜靜看著暴君:“陛下說完了嗎?”
商辭晝彈了彈衣角:“說完了。”
容穆吐出一口氣,道:“好,那換我問陛下一件事,你是不是暗中叫李將軍探查我的來路?”
商辭晝動作一頓,眼神幽深道:“是又如何。”
容穆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每次在他以為自己和商辭晝可以搞好關係時,這人總是會給他意外“驚喜”。
“不如何,陛下一國之君位高權重,做什麼事都沒有彆人置喙的餘地,隻是如果還要繼續記,陛下可以直接叫少將軍來找我,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協助他探查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確實腦子不好,隻有大商皇宮的記憶,李將軍若是真能調查出我的來龍去脈,我反倒要感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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