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去翻水壺,剛拿到,灌了水插上電,房門外響起“叮咚”一聲,與此同時,她再次收到消息:【是我,開門。】
阮喻腦袋發暈,拖著步子過去拉開房門,啞著嗓說:“我找到了,麻煩你啊。”
許淮頌卻一眼看出她臉色不對勁,下意識伸手探了下她腦門,然後皺了皺眉,關上門進來:“發燒了怎麼不說?”
她喉嚨冒煙,說不太上話,擠出一句:“沒大事。”
許淮頌叫她坐到沙發上,回頭去翻行李箱,拿出耳溫槍在她耳邊摁了一下,看見數字顯示“38.5”,眉頭皺得更厲害:“我送你去醫院。”
阮喻搖搖頭:“掛急診太折騰了……”
她現在隻想喝水然後倒頭大睡。
許淮頌歎口氣,扭頭打電話,大概是給前台的,叫人送什麼東西來。
阮喻看他沒打完,自己起來去倒水,走到一半被他一胳膊攔住:“坐回去。”
她就又倒頭癱回了沙發,這時候實在沒力氣跟他客氣,眼看他把調好水溫的水喂到自己嘴邊,來不及顧忌什麼就低頭去喝。
一杯下肚,她聽見許淮頌問:“還要嗎?”
她搖搖頭,在沙發上縮成一團。
許淮頌到臥室給她拿了條毯子,又開門去取退燒藥和退燒貼,但就這麼一來一回的功夫,卻看她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把她扶起來,原本要叫她吃藥,沒想到她出於慣性一倒,就這麼倒進了他懷裡。
她滾燙的臉頰隔著襯衣貼在他胸膛上,一下把他也燒了個旺。
許淮頌的心臟跳得太響了,響到他擔心,她可能會被吵醒。
他深呼吸一次,一手拿著倒好藥水的量杯,一手虛虛攬住她,生平第一次正麵叫她的名字:“阮喻。”
她好像是聽見了,皺了皺眉,但依舊半夢半醒沒睜眼。
他隻好把量杯湊到她嘴邊,說:“把藥喝了。”
她果然存了點模糊意識,叫她喝藥,就抿抿唇喝了下去。
許淮頌擱下量杯,想把她放倒回沙發,又像貪戀什麼似的,遲遲沒有動作,最後,他低下頭,下巴擱在她發頂,說:“我想抱你回房,可以嗎?”
阮喻睡著了,當然沒有答話。
他的喉結滾了滾,一手托起她小腿肚,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從客廳到臥室一小段路,走得很慢很慢。
理智告訴他,趁人之危不是正人君子。可腦子裡卻有另一個聲音,叫他去做小人。
直到發現阮喻在他懷裡縮成一團,似乎覺得冷,他才加快腳步,把她放回了床,替她蓋好被子。
再低頭看一眼自己皺巴巴的襯衣——她的臉貼過的位置,忽然覺得悵然若失。
許淮頌拿來退燒貼,貼在她額頭上,然後在床邊坐了下來。
壓抑了一晚上的心事,就這麼毫無征兆地決了堤。
他想,他能想象李識燦是怎樣喜歡阮喻的。
那個人就像一名衝鋒陷陣的射手,沒有迂回曲折,沒有彎彎繞繞,一記又一記射出直球,哪怕不得分也樂此不疲。
可是他不一樣。
他始終站在場外遠遠觀望,設計著這個環節該運球過人,那個環節該密集防守,模擬著怎樣突破更能萬無一失。
所以結果是,這麼久了,他還停在原地。
他不敢輕易嘗試射門,不敢輕易說出那句話,是因為他隻給自己一次機會。
如果被拒之門外,他想,他可能不會有勇氣努力第二次。
其實他並沒有表麵上看來的強勢,步步為營,是由於內心怯懦。
也許阮喻的讀者,都期待著男主角缺席那場旅行的原因,想象著背後有個多麼令人心酸的誤會或苦衷。
但實際上,根本沒有什麼特彆的理由。
高一下半學期,爸媽鬨離婚鬨得撕破臉皮,爭奪著一兒一女的撫養權,最終協商決定一人一個。
爸爸要到美國定居。妹妹偷偷哭著跟他說,她不想跟爸爸去。
那麼他去。
他知道自己是要離開的人,所以不可能跟阮喻說:“雖然我高中畢業後就要定居美國,但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
當時的他根本沒有能力決定自己的生活。所以他說服不了自己,因為一點單薄的喜歡就去影響一個女孩子的未來。
那場畢業旅行,是他主動放棄的。
他不喜歡告彆,不喜歡充滿儀式感的最後一麵,不喜歡嘗一點甜頭,然後在無限沒有她的時光裡,去品味無止境的苦。
“如果不能全給我,就全都彆給我。”——就像張惠妹的歌唱的那樣。許淮頌就是這樣的人。
整個高中三年,他唯一的失控,隻有滿十八歲那天的那場元旦煙火。
許淮頌靜靜望著床上蜷縮成一團的人,忍不住伸出手靠近了她的臉頰。
但他的手太冰了,阮喻在睡夢中也感到了抗拒,一下偏頭躲開了去。
他的手僵在那裡。
不知過了多久,寂靜的房間裡響起一聲歎息般的低喃:“你能不能……再喜歡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