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許淮頌揮空的第三杆球。他打算把呂勝藍的事情從頭到尾整理清楚,阮喻卻一回又一回巧妙避開。
一拳一拳砸在棉花上的落空感, 讓他從剛才像脫水一樣難受的狀態裡分離出來。
到這一刻, 再判斷不出她是故意的,他就太愧對自己的職業了。
她刻意表現得這樣落落大方, 是為了以退為進。
因為站在她的立場,他的感情來得突兀莫名, 所以她要先試探他。
果然這樣一來, 她連開口都不用, 就叫他沉不住氣交代了老底。
雖然哪怕她歇斯底裡質問他, 或者委委屈屈哭一頓, 結果也都一樣。但他好像一個變-態, 竟然有點享受她這樣的心機。
許淮頌瞥了一眼廚房。
其實剛才, 他以為她在斟酌怎樣拒絕他。結果她這外柔內韌的性子一次次給他驚喜,連他的胃也在膠囊和她的作用下恢複了平靜。
許淮頌忍住笑意, 喝了一口溫白開。
阮喻唬出的氣勢矮了一截。
這人喝個白開水怎麼還喝出了限量版金王馬爹利的優雅質感?剛才還勒得她差點背過氣去, 現在這麼淡定不接茬是什麼意思?
那硬的不接,來軟的?
她暗暗琢磨了一下語氣, 說:“我還沒吃午飯……”
許淮頌果真頓住了,擱下杯子:“為什麼不吃?”
阮喻正要答,忽然聽見他接了下一句:“我不吃,你也不吃了麼?”
她一愣:“你這個胃還……”敢不吃飯?
對話進行到這裡,兩人同時拿上手機起身。
人是鐵飯是鋼, 一頓沒吃了還坐這兒閒得慌?到頭來兩人都餓著肚子,還互裝可憐, 這不神經嗎?
一前一後走出家門,許淮頌忽然問:“會開車嗎?”
冷不防聽見“開車”這倆字,阮喻職業病一犯脫口而出:“哪個車?”
許淮頌的目光幽幽掃了過來:“還有哪個?”
她一噎:“自行車和汽車啊,前麵那個會,後麵那個……雖然駕齡七年了,但沒敢上過路。”說完又問,“問這個做什麼?”
“想讓你開我車去,下午剛犯過胃病,怕開車出岔子。”
“那你來的時候……”
“來的時候是一個人。”
這話像一記軟錘,直直撞在阮喻心上,撞得她又酸又麻,一陣眩暈。
她半天沒說上話,連腳步都浮了起來,最後暈暈乎乎說:“那打車吧……”
吃飯的地方是阮喻挑的,許淮頌剛犯過胃病,所以隻能找了家砂鍋粥店。
點菜的時候,他萬事不管一切隨意,她也就沒矯情謙讓,拿筆在菜單上一路虛虛劃下來。
然後陷入了難題。
皮蛋瘦肉粥,皮蛋不行,醃的傷胃。
艇仔粥,海鮮不行,萬一胃裡有炎症呢。
滑蛋牛肉粥,牛肉不行,太不消化。
她抬起頭:“你好像隻能喝白粥了。”
“可以,你點你吃的就行。”
阮喻開始挑自己的。
排骨粥,排骨不行,啃起來多醜啊。
膏蟹蝦粥,蝦蟹不行,嘴裡會有味道啊。
雞絲粥,雞絲不行,萬一塞牙縫了呢。
她再次抬起頭,嚴肅而決絕地說:“我也想喝白粥。”
許淮頌眨了兩下眼:“你確定?”
“我確定。”
為了顧全大局,她可以,她願意。
服務員給兩人上了一鍋熱氣騰騰的白粥和幾碟免費贈送的配菜。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阮喻覺得那位服務員看她的眼神流露出了一股同情的味道。
仿佛從這一幕,看見不久後的未來,這對男女被生活的重擔壓倒,隻能喝著白粥在風雨中飄搖的命運。
但喝個粥也不清淨。
吃到一半的時候,許淮頌接到一個電話。
他沒有避開她,開口就是:“我是,您好何老師。”
何老師?那不就是蘇市一中的副校長,他倆曾經的英語老師?
阮喻豎起了耳朵。沒想到這時候,她自己的手機也響了。
媽媽來電。
周圍環境很安靜,兩人一起接電話,聲音一定會傳到對頭。阮喻準備起身走遠點,結果被許淮頌虛虛點了一下,那個手勢的意思是叫她坐這兒接,他去外麵。
等他說著話轉頭離開,阮喻才接起了電話。
曲蘭說:“喻喻,我跟你爸爸剛才接到何老師電話,他這禮拜五十大壽,請我們一起去蘇市參加生日宴。”
阮喻一滯,立刻聯想到許淮頌接到的電話:“我一定要去嗎?”
“估計何老師本來也想不起你,可上回在一中不是剛碰過麵嗎?怎麼了,你有工作要忙?”
“也不是……”
她苦著臉攪碗裡的白粥。
其實既然考慮跟許淮頌發展關係,那他們是校友這件事,估計也快說開了。但人家才剛開半句口,她要是就暴露了自己暗戀他多年的事,今後還不被吃得死死的。
曲蘭繼續說:“老師特意邀請了你,這點禮貌還是要有的,沒事就去。”
許淮頌剛好在這時候接完電話回來,阮喻抬頭跟他對視了眼,匆忙轉移話題:“媽你吃飯了嗎?”
“吃過了,正跟你爸喝酸梅湯呢,媽說的話你聽進去沒啊?”
許淮頌已經在她對頭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