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喻搖搖頭,忍痛說笑:“那你還要去打疫苗呢。”
知道她在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接了她的茬,問:“被小白兔咬了需要注射疫苗嗎,護士?”
護士笑起來,幫他哄起阮喻來:“兔子是齧齒類動物,一般不用接種狂犬病疫苗。倒是我吃多了狗糧,得去配點消食片了。”
許淮頌笑著說:“那醫藥費我們來。”
阮喻被兩人逗笑,再記起疼的時候,紗布已經裹好了。
護士收起工具,叮囑了兩人關於換藥時間、吃食忌口之類的事,推著車出去。
許淮頌在床邊坐下來,低頭捧起她的手,小心避開她的傷口撫了撫,抬起眼說:“對不起。”
“是我要說對不起,沒照顧好叔叔……剛才叔叔是在電視上看到了魏進的案子,才會失控的……”
許淮頌點點頭:“沒事,這種失控的情形經常有,隻是新護工經驗不足,在美國一般不用鎮靜劑也能把他安撫好。”
“你不去看看他嗎?”
他搖搖頭:“醫生在,我媽也正好需要一個這樣的契機,就讓他們單獨相處一下,有事會叫我們的。”
阮喻恍然大悟:“你對你媽也耍心機啊。”
許淮頌笑容很淡,沒正麵作答,看上去還是在心疼她:“還疼嗎?”
她搖搖頭:“還好。”
“辛苦你了。”
“什麼辛不辛苦的,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啊。”
許淮頌目光微微閃爍了一瞬,默了默,“嗯”一聲,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
兩人回到病房的時候,滿地狼藉已經被收拾乾淨。
許爸爸在睡覺,陶蓉坐在病床邊看著他,抬頭望見阮喻的傷勢,露出抱歉的神色,小聲跟許淮頌說:“看喻喻臉色不好,要不你帶她回家休息吧,這裡我看著就行了。”
許淮頌沉默下來。
她尷尬地笑了一下:“你放心吧,我會問過醫生和護工該怎麼照顧你爸爸的。”
許淮頌點點頭,帶阮喻回了公寓,路過樓下信箱時,拿鑰匙開了鎖,取出了三封信。
是美國寄來的,今天剛到。
阮喻掃了一眼,發現雖然三封信都寄給了許淮頌,但信封角落卻標明了不同的收件人。
其他兩封分彆是給許懷詩和陶蓉的。
進家門後,許淮頌把她攬進臥室,叫她躺下歇會兒,自己轉頭到了客廳坐下,拆開了許爸爸給他的那封信。
是許殷的字跡沒錯,不過稍微有點潦草,落筆顯得飄忽,看來寫這信的時候,身體狀態並不好。
他的首行就是:“兒子,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爸爸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許淮頌還是被這個開頭震了震,一頓過後才繼續往下看。
“一直沒和你說,爸爸在初來美國的時候,就被診斷患上了嚴重的心腦血管疾病,所以你可能會覺得爸爸的離開很突然。”
“但事實上,爸爸這三年前後進過兩次搶救室,寫這封信時也剛從鬼門關回來不久,所以我心裡早有準備,你不必替我惋惜,也不必因為此前毫不知情而感到自責,因為這是爸爸故意瞞著你的。”
“我不想說,你又怎樣得知呢?就像三年前,我和你媽媽講,我已經厭倦了她,也厭倦了這個家時,她一樣不會知道,我在說謊。”
“爸爸這張嘴啊,實在太倔了,所以當十八歲的你,質問我到底知不知道委托人有沒有殺人時,我什麼都沒有說。我不說,是因為我知道,即便我說了,你也未必真正理解。而選擇成為一名律師的你,遲早有一天會自己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話說回來,爸爸其實並不希望你成為律師。或者至少,不要成為刑事律師。身為一名刑事律師的我,無比期待著越來越多的年輕人走上這條路,熱愛它,信仰它,為它付諸心血,讓它的存在變得熠熠生光。可身為一位父親的我,卻不願自己的兒子為它痛苦,為它受人指摘,為它遭遇世人的斜眼,變得像我一樣。”
“所以,在你躊躇專攻領域時,爸爸做了一件不應該的事。我與你的老師私下溝通,叫他勸說你,乾涉了你的選擇,希望你彆因此責怪爸爸。”
“但如果你真的有所怨恨,就按自己的心意重新選擇一次吧,因為這終歸是你的人生。爸爸隻想告訴你,不管你最後成為了哪個領域的律師,取得了怎樣的成績,你都是爸爸心中最大的驕傲。雖然很遺憾,爸爸已經看不到。”
信到這裡戛然而止,好像並不像一封交代身後事的遺書,但卻說了很多很多。
許淮頌的視線漸漸模糊不清,等摘下滾了水珠的眼鏡,忽然聽見身後輕微的腳步聲。
阮喻不知什麼時候走出了房間,似乎在後麵靜靜看了他很久。
他回過眼,低咳了一聲,表情有點不自然。
她走上去,把他抱進懷裡,並沒有問他信上到底寫了什麼,隻是說:“明天會很好的,會很好很好的。”
是。
差點失去的,一轉眼卻還在身邊,這不是一封真正的絕筆信,不是最後的結局,那麼明天,一定會很好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