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誠潤鼻頭發酸,有些慘累無論看多少次心裡都會發酸,有時候甚至不敢多想,假如他沒有穿過來,沈誠然會不會成為這些可憐而渺小的乞兒中的一員。
沈誠潤大步走進一家鹵味店,點了一整隻燒雞。
“小朋友,我想請你們幫我一個簡單的忙,不管成不成,這隻燒雞就是報酬。”沈誠潤蹲在兩個小男孩跟前,就對上兩個小男孩戒備的眼神。
沈誠潤打開油紙包,燒雞的香味立刻就溢散出來,仿佛在說著快來吃我,我很好吃。
矮個小男孩使勁往高個小男孩身後藏,臟兮兮的小臉埋在高個小男孩的肩膀後,隻敢偷偷露出一隻眼睛偷看,喉嚨滾動,一口接著一口的口水往下咽。
高個小男孩瞄見矮個小男孩的動作,其實不用看,他也能知道矮個小男孩的表現,他自己就饞得瘋狂咽口水。
高個小男孩深深看了眼矮個小男孩,心一橫,牙一咬道:“忙我就可以幫,能不能不要我弟弟去?”
矮個小男孩小小的臟臟的小手死死捏著高個小男孩的衣服,拚命搖頭,小小的聲音,有種氣若遊絲之感,卻透著堅決,“不要,我去,讓哥哥留下。”
高個小男孩見沈誠潤生得溫潤柔和,對他們說話時的語氣也可愛可親,看他們的眼神隻有憐惜沒有嫌惡,就大著膽子對沈誠潤道:“我弟弟膽子小得可憐,他什麼事情都做不好,就讓我自己去吧,我一個人可以乾兩個的活,把燒雞給我弟弟留下就好了。”
“不要,我隻要哥哥,不要燒雞。”矮個小男孩帶著哭腔道:“我就要哥哥,有哥哥在,我可以不吃肉,甚至可以不吃飯。”
矮個小男孩把高個小男孩抓得更緊了,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此時葉懿走上來,兩個小乞兒才知道他們是一夥的,立刻抱在一起,更加戒備地看著他們。
沈誠潤深深歎口氣,“哥哥不是壞人,不是讓你們做什麼壞事,也沒想拆開你們兄弟。哥哥想請一個人開家慈幼院,就是照顧你們這樣的流浪兒童,但是那個人不願意。所以哥哥想請你們去演場戲,不管成功與否,我都答應你們,把這隻燒雞送給你們。”
兩個小乞兒眼中戒備不散,可是最後高個男孩看看沈誠潤身後壯漢們鼓鼓的腰部,還是咬著腮幫子同意了。
垂釣一天,竟是一無所獲。本來那幾個男人在的時候,還有魚咬餌,結果收杆的時候魚卻跑了。
葛雲逸心情煩悶地往家走,眼瞅著就要走到家門口了,忽聽一陣嗚嗚咽咽的小孩子哭聲。
葛雲逸心中一跳,趕緊向哭聲傳來處奔去。到了近前才看清是兩個衣衫襤褸勉強蔽體的小乞兒。
小的乞兒趴在大的身上哭得一聲慘過一聲,聲聲悲鳴似啼血杜鵑,已是上氣不接下氣,馬上就要哭斷氣之感。
“哥哥,哥哥你醒醒。”小乞兒的小手輕輕推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另一個乞兒,“求求你了,哥哥,你趕快醒來吧。隻要你能醒過來,我可以再也不吃飯。我再也不喊餓了,我也不會冷了。隻要哥哥,我隻要哥哥……”
葛雲逸的心被這小乞兒喊得如同被一隻手掌捏碎了還要再翻來覆去地攪,他疾跑至前,丟下魚竿,伸指就探向躺在地上的男孩的鼻息。
萬幸,還有氣息。葛雲逸長長鬆了一大口氣,心裡才好受些。
然而不等他這口氣長籲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男孩猛地撲在躺在地上小男孩的身上,試圖用自己小小的身子把人全部遮住。
小男孩眼中的恐懼顯而易見,身體抖如篩糠,怕得恨不能立刻暈過去,然而卻堅強的用自己瘦小羸弱的身體擋住哥哥的。
“彆打哥哥,求求你彆打哥哥,要打就打我吧!”小男孩的哭腔中帶上顫音,“哥哥很乖很乖,哥哥偷東西都是為了我。我是個壞孩子,總跟哥哥喊餓喊冷,哥哥才回去偷東西。隻要哥哥能醒來,我再也不會餓,也不會冷了!”
如果說剛才葛雲逸的心是被一隻手攪碎,現在則是放進了絞肉機中攪成了餡,他竟是雙眼滾下淚來,“傻孩子,人怎麼會不餓,不冷?是人就會餓,就會冷!”
然而小男孩卻還是固執地搖頭,呼天搶地道:“我隻要哥哥,我就可以。”
那話語中的堅決仿佛真的他隻要有他哥哥,他就可以不吃不冷一樣。或許可以的吧,當兩個孩子一同死去,不就再也不餓不冷了嗎?
葛雲逸想到那種情況,心口傳來針紮似的密密麻麻綿長而悠久的痛意。
“跟我回家,我請大夫給你哥哥看病,你哥哥隻要看了病很快就能醒來。”葛雲逸一把抱起兩個孩子,幾十個大洋的魚竿也不要了,狂奔向家中。
他一腳踹開門,妻子蘭心嚇了一跳,忙問:“怎麼了?”
“這孩子暈倒在咱們家門口了,你幫我去請下村裡那位赤腳大夫。”葛雲逸也不嫌棄臟,把小小的乞兒放在他和妻子乾淨整潔漂亮得如同年畫上才有的雕花床上。
“好,我這就去。”樂蘭心答應著立刻跑出門外,直奔村中唯一一個赤腳大夫家衝去。
小男孩個子小小的,他踮著腳正好能把下巴擱在雕花床沿邊上,他的小手緊緊抓著床邊,小眼睛定定看著床上的哥哥,仔細分辨還有一絲絲心虛和緊張。
他有些不安,伸出手想要去夠床上哥哥的手,可他個子實在太小了,半晌都沒夠到。
葛雲逸看見這幕,彎腰把孩子抱起來放到床上,他自己則匆匆進了廚房。這些乞兒長時間吃不飽,肯定會營養不良,葛雲逸怕他是低血糖導致的昏迷,就挖了一勺砂糖送進昏迷小男孩的口中。
甜甜的味道在口腔中化開,裝昏迷的小男孩差點沒忍住張開眼睛,他的睫毛都輕顫了兩下,好在這時候樂蘭心帶著村裡的赤腳大夫趕來,葛雲逸被轉移了注意力才沒發現。
矮個的小男孩嚇得把自己破爛的衣角都要擰碎了。
赤腳大夫也不廢話,上前扒了扒小男孩的眼皮,又看了看他的舌頭,最後才扒開小男孩的衣服檢查是否有外傷。結果卻看到令在場幾個大人觸目驚心的一幕,小男孩瘦的肋骨清晰可見,並不是誇張的比喻,真的是前腔就要貼在後腔上了。然而令葛雲逸心疼之餘還多了憤怒的是,小乞兒的身上遍布了許多青痕,新傷摞舊傷,層層疊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