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福生送工人離開的時候,沒注意到角落裡有同廠的工人看見這幕。這名工人也是過來送禮的,隻不過他晚來了一會兒,就看見前頭有工人進了唐福生家中,他便沒敢上去敲門。
這名工人身邊還跟著他媳婦,他媳婦小聲對他道:“你看吧,我就說讓你來,你還不願意。你也不想想沈家這活多好,外頭多少雙眼睛盯著,就是女工廠那邊懷孕找的幾個月的臨時工,都有的是人出錢買名額。你們要是真有誰被裁員,那這輩子就彆想再找這麼好的工作了。好了,你趕緊給我進去,說的可憐點知道不?”
工人點點頭,敲開了唐福生家的大門。
唐福生本以為這種情況會是個例,後來發現不在少數,這幾日天天晚上都有工人找來,唐福生一個工人的錢都沒收,全部好言好語送走。
工人們走不通他這邊的路子,就找小管事劉海,劉海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心裡合計工廠現在一百二十八名工人,透明膠帶廠後期又招了一次工,所以人員比從前多了。
那麼就算裁員一半,至少也會留下五十人,就等於說他可以放心收五十個工人的禮。當然他也得給唐福生留下幾個名額,但以劉海跟著唐福生這些年做事的經驗,唐福生肯定不會收禮,不過不管怎樣,他都得留一手,就收二十五個名額,一個名額他也不多要,二十塊大洋,那就是五百塊大洋!
劉海被這個龐大的數字砸的暈頭轉向,他這一輩子到現在為止也沒一下子能賺來五百個大洋,這哪是換機器,這是給他送財神爺來了。
當再有工人找上來的時候,劉海就掐著人頭把錢收下,這錢他不怕燙手,他在唐福生跟前還能說上話,到時候減員沈誠潤肯定不會出麵,他不了解工人情況,隻能唐福生定奪,唐福生一定會問他工人們表現,他想保下這幾人太容易了。
劉海樂得晚上睡覺都有工人來找他送禮,他推辭著不肯收,那些工人扔下錢就跑。
做了一晚上美夢,第二天劉海精神抖索的去上班了,看見那幾個給他送禮的人就故意誇獎道:“小陳,小李,小劉,你們三個今天表現不錯,要保持這種勢頭,繼續加油!”
“是,劉管事。”
三名工人趕緊大聲回答,其他工人麵麵相覷。
劉海轉身一走,被點名的三名工人就找個理由出去躲懶了。
剩下的工人們你看我我看你,有人先道:“他們三個怎麼回事,之前還怕被減員,乾的最賣力。特彆是小劉,他家裡條件是咱們整個工廠最差的,他為了不被減員,前幾天還主動申請加班了呢。怎麼這幾天忽然就不上心了,晚上不加班不說,上工的時候還能躲懶就躲懶,好像完全不怕被減員的樣子。”
另一種工人撇嘴,“還能怎麼回事,肯定是給劉管事送禮了唄,我不信劉管事沒看見剛才那三個人還在偷懶,就在他走過來的時候才開始乾活的。咱們在劉管事手底下乾了這麼多年,都了解劉管事什麼人,那眼睛最毒了。誰偷奸耍滑,多休息一秒鐘他都能發現。”
“你聽誰說他們送禮了?”
“我猜的,不過也有人親口跟我說過他看見了,但是我不能說告訴我的人是誰,人家提醒我是好心,我不能轉頭就把人出賣了!”
工人們的心思活泛了,乾活都沒激情了,唐福生很快就發現了這點,他幾次開會做思想工作都沒有,就隻能找沈誠潤求個準話。
“沈先生,我這都有好幾個人來送禮就為了不被減員,現在工廠裡人心惶惶,到底減員不減員,假如減員又是什麼個章程,你給個準話吧。不然工人們都無心乾活了。”唐福生親自找到沈誠潤道。
“我似乎從來沒說過減員的話吧?”沈誠潤怔鬆片刻,不過隨後就想通了,他道:“如果機器效率高,工廠確實用不了那麼多人,那肯定會減去一部人工。不過這些人我不會把他們攆走,都會給安排地方的。”
彆的工廠暫時都是滿員,這些工人插不進去。誰讓機器來的突然,原計劃中沈誠潤以為怎麼也得來年,那會他還得辦廠,正好就把這些工人全部塞進去。
目前沈誠潤沒有辦廠的打算,他的錢袋子需要養養,修路還真是耗費錢財。所以隻能讓那些工人先在膠帶廠乾著。
沈誠潤安撫唐福生道:“回去你告訴工人們這事不用他們擔心,他們手上可都有合同,合同上清清楚楚寫著若有一方違約,另一方可以索要三年賠償。所以他們大可放心,我不會違約的。”
唐福生這才跟著安心,覺得自己這心裡有了底,回去算是同工人有交代了,樂顛顛的趕回去告訴工人們這個好消息。
工人們這下把心揣回肚子裡去了,他們都記得當初簽的合同,好些人不識字,那會兒簽名字都是照葫蘆畫瓢來的。
工人們開心,有人卻不開心,劉海這心跟放在滾水裡煮過了一樣,都熟了。
這麼幾日,雖然沒達到他預期的五百塊大洋,但是也有二百塊了,也是他得意忘形,這二百塊花了一些,給兒子們定親用了,現在這些人找上來要劉海還錢,劉海哪敢不還,不還的話,工人們肯定會跟唐福生告狀,知道他私底下收錢,他這管事就彆想做了。
劉海隻能咬著牙把工人們的錢都還回去,心裡恨的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