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餘不想再耽擱,那女人三十歲左右,身子虛胖,看著又高,現在昏迷著她肯定弄不動她,更何況……小女孩則不同,四五歲的年紀,小身板細的她一提就能走。
到底是一條性命她心軟了。
彆人不知道,她卻看得清楚,車廂內擠著的不僅僅是人,還有藍色綠色,各形的靈體。有些人雖然還活著,但她卻看得見他們的死狀,他們活不下去了。如果沒猜錯,待會還會有什麼來奪走他們的生命。
夏之餘臉色發白,眼前這樣的景象讓她害怕。她怕鬼,卻有一雙陰陽眼,打小便能看得見鬼魂,平時為了不看見鬼魂一直是戴副平光眼鏡的。而這次看見即將死去的人的靈體,也是頭一遭。
乘客們擁堵在狹小的車窗前,互相推搡,有些人甚至為了先出去而大打出手,罵罵咧咧的聲音揉成一團,充斥狹小的車廂,看得人心底煩躁。這樣混亂的場麵,誰又救得了誰?
“放開我!我要我媽媽!”
小女孩在她懷裡雙腳亂蹬,使勁扭著,夏之餘被踹了幾腳在軟肉上,有些疼,皺起眉聲音一沉低吼道:“你媽已經死了!”
趁著她愣神,夏之餘把孩子送出窗外,一手拎著小姑娘細瘦的胳膊,自己大半個身子從車窗吊出去,加上胳膊的長度,她手一鬆,女孩兒摔落在地上,高度不高,並無大礙。
她自己也爬上去,扒著窗的手指節泛白,微微顫抖著。她沒騙她,那個婦人,已經死了。
“拜托,把孩子也抱走!”同側車窗內有個瘦小的男人跳出來,夏之餘趕忙喊住。那男人正準備離開,聽到有人喊他,回頭看了看孩子,猶豫了一下,跑過來把孩子撈到懷裡,沒再管夏之餘,自己跑遠了。
也算是救了一條命吧……
夏之餘不是不願意自己帶走那個孩子,而是……她的手以一個極其變扭的姿勢去摸自己的後領,衣服和頭發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纏住了,她已經沒有時間再去解開……
再在一聲巨響之後,她終於失去了意識。
……
“夏之餘,二十二歲,青省瀾江市人。”
“什麼?”
黑袍下伸出一根細長白皙的手指,那手指點上她的眉心,涼涼的,她便感到有一片光從自己的眉心中被扯出,化成一副卷軸。
夏之餘有些驚疑,忽地一下子滯住了呼吸,不動聲色地打量他,他是死神、鬼差?還是黑白無常?
那人穿著黑色鬥篷,從頭蓋到腳,隻有兩隻手露在外麵,左手提著一串巴掌大的木牌,右手在卷軸上輕輕拂過,卷軸順勢展開。
“就是你了。”
夏之餘對自己的狀況隱隱有些感覺,向四周看去。天還是那般黑,街道上的燈依舊那般亮,警車消防車救護車停了一片,就連媒體都來了,車停了一片。事故中的車被炸得不成樣子,殘火仍在燃燒,空氣中飄著燒焦的味道,有些難聞,一些靈體繞著車在遊蕩。
她看見了自己,趴在地上,身上有玻璃劃出的傷口,還在流血。
“原來我死了啊……”夏之餘仰頭看向麵前但黑袍人,故作輕鬆地問道,“現在去投胎嗎?”
“不,你符合條件,同我回地府上檔案,做靈司。”
“靈司?”夏之餘喃喃地重複了一遍,靈司是什麼?自己這是不用死了?
許是黑袍人看出她的疑惑,解釋道:“原應帶你去投胎轉世,再世為人,但因你生前行善積德,積有功德在身,是以可入地府官職,做靈司。”說話間,他看向剛剛被救的孩子,話語中不免流露出淡淡的欣賞之意。
夏之餘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個瘦小的男人帶著剛剛她救下的孩子,在警察麵前說些什麼,心下了然。
黑袍人已又看起卷軸,卷軸上銀色的字滾動得太快,她真的懷疑他是否能看得清。
見他在忙,夏之餘便也不說話,不打擾。既然要上什麼檔案的話,那靈司什麼的,總歸是會解釋給她聽的。
卷軸上的字快速滾動著,到某一處突然停下,“咦?夏之餘,你祖上林氏?”
“是……”她反應了一下,母親那邊,是姓林的。
得到夏之餘的回答,黑袍人看向她的屍體,見她手邊一斷成幾塊的鐲子,聲音終於有了些起伏,“靈司是我這樣的存在,屬地府官員;你可以選擇做靈司,或者重生,付出些代價便可接著活下去,再或者直接投胎重新做人,我會為你安排,讓你滿意。”
“這個時間點不可以改變了,隻能送你回到從前,重新開始。重生事大,你若是選擇重生,你仍得做靈司,收靈體為自己續命,這是代價,若選此道,我待慢慢為你解釋。這些,是為了還你林氏先祖人情。”
一番話說得夏之餘有些懵,她細細咀嚼了一下,明白過來自己是受了先人的庇佑。
故事裡才會發生的事情現在真實地發生在了她眼前。她年少時也曾幻想過,如果真的有機會重來,她一定要如何如何,後來年歲大了些,也接受了生活賦予她的所有模樣,慢慢淡了這些心思,一副身心皆撲向未來的生活。
現在選擇擺在了她的麵前,夏之餘深吸一口氣,壓住自己發抖的聲線,胸膛裡跳動的心臟幾乎要蹦出,在那裡跳動得“砰砰”作響。
“我選重生。”
這個回答,黑袍人並不意外,他淡淡笑了,“如果你還有什麼事想做,可以多停留一會兒。”這態度,與先前公事公辦甚至是有些冷漠的樣子,已不相同。
“沒有了。”她自己站起來,不敢再看自己的屍體,隻是看看這城市,看看閃爍的霓虹的光。她還往更遠的地方看去……
也挺好的,媽媽現在有丈夫,還有了一個孩子。
挺好的。
她垂下眸,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