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黃的燈光充盈著狹小的房間。
夏之餘能清晰地感覺到陳帆的所在, 他並未走遠。
看來真的是讓她先擦頭發?夏之餘換了一塊兒毛巾, 把頭發甩到另一側, 迅速揉擦, 直到不滴水了,便稍微梳了一下, 朝外喊道:“我好了, 你進來吧。”
聽見聲音, 陳帆調整了下呼吸,理了理長袍, 再一次走了進來。
兩人都是熟人了, 夏之餘也不拘禮, 把屋裡唯一的一張電腦椅推過去給他坐,自己直接坐在了床上。
陳帆坐的高, 一眼就看見她敞開的衣領。
粉底白點的睡衣, 最上麵兩顆扣子鬆開,露出隱約的鎖骨。長衣長褲, 與平日的打扮並無二致,今日看起來卻有些不同。他稍稍移開了視線, 藏在袖下的手攥了下手心, “白日裡走的急,你體內的煞氣還未完全驅散, 如若現在方便, 我繼續為你療傷。”
“方便方便!麻煩你了。”夏之餘沒有察覺他的異樣, 趕緊笑著坐好。
陳帆點點頭, 也坐直身子,伸出手,驅散著她體內的惡煞,“我今日從你那兒離開後,去了你學校。”
夏之餘精神一振,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傾,“情況怎麼樣?解決了嗎?”
“坐好,”陳帆瞧她一眼,夏之餘趕緊又坐回去。
他接著道,“那物不可小覷,我所知它會惑人心智,稍不注意便會受它操控。如今我有分|身在外,法力不足以收服它,隻得等一等再去處理。”
“惑人心智……”夏之餘喃喃重複,她眉頭一動,抬頭看向陳帆,“我那天見到那個工人的生魂,迅速脫離肉身後就往老樹去,就突然想驗證下,到底是不是那老樹的原因。等到我跟著生魂走到跟前,好像就聽到有人在跟我說……‘下去看看’,你說我是不是……”
“正是如此。”陳帆點點頭,“就連我今日,都差點被它蠱惑了。”
外麵縫紉機的聲音停了下來,緊接著是陸沅晴來回走動的聲音,聽起來是要休息了。即便設了結界,兩人還是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
說到此,陳帆也有些不解,“奇怪的是,你體內的鬼煞那麼重,我在老樹那裡竟未曾感受到鬼氣。”即便他現在實力大打折扣,也不應該一丁點兒都感覺不到,這才是他最奇怪的地方。
“總之,你也要小心。”沒有想到那東西竟然那樣厲害,連陳帆都搞不定,夏之餘一時間有些擔心。
“我會的。”
夏之餘的障眼法對他不起作用,她身上的傷口雖已在醫院被他治療了大半,但仍可見一些結痂拖成長長一道,趴在細嫩的肌膚上。
莫名覺得刺眼。
結痂掉去,露出粉色的印記,眨眼間,又生了新的皮肉,比之前的肌膚,顏色稍稍淺了些。
煞氣除淨,陳帆也收了手,從懷中取了落星盤出來。
巴掌大的落星盤在手掌中寸寸變大,看著便很有分量感。
他從凹窩處取出顆金色的小珠子出來,交到夏之餘手中,“這星珠是R區其中一位靈司的,你再有什麼要緊事,聯係不上我時,便可找他幫忙。”
“此次是我疏忽了,未能及時趕來,也有我的責任。”
“謝謝你,我會記住的。”接過小小的珠子,夏之餘把它放到自己的落星盤上。僅有的兩顆星珠旁,又多了一顆。
夏之餘道謝後,認真道:“這怎麼能怪你,誰讓我自己實力不佳……不過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後麵明明能感受到身體在好轉,五感卻被封閉,也醒不過來。”
陳帆歎口氣,拇指輕輕摩挲食指的側麵,沉聲道:“這是靈司體質的問題。”
“為了能與你體內的煞氣抗衡,護住你的性命,你自然地進入了沉睡,以求將不必要的消耗降到最低。可你的情況不一樣,你是靠收靈續命,這才……”
說到最後,陳帆沒有繼續說下去了,其中的意思,倆人都明白。
說到續命,夏之餘去尋陳帆的雙眼,與他對視,“陳司掌,我這一天的生命,您是怎麼給我續的?”
“這你無需多問,不是什麼要緊事兒,後麵你自己抓緊點便好。”聽出稱呼上的變化,陳帆麵色如常,擺了擺手,仿佛在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夏之餘心中狐疑,還沒等她細問,陳帆便看一眼牆上的掛鐘,站起身來,指針已經過了十二點。
“夜已深,我不多打擾了,你早點休息。”
看得出陳帆是不願就著這個問題多談,夏之餘也沒什麼辦法,陳帆這樣的人,有些話他自己不願意說,那麼不論問幾遍,都會是一樣的結果。
不過這也正是證明了,陳帆所付出的代價,或許比她想象的要多。
把人送走,夏之餘撤掉結界回到床上。
床頭的玻璃罐子裡,鼓起的星星隻有一顆,壓在一堆扁星星上,站在最上頭。她的視線挪到手臂,上麵的紅線一點點縮短著,又是不到十幾小時的生命。
她笑著搖搖頭,歎了口氣——一切都要重新開始了啊!
現在,她需要把那個叫做劉成的修路師傅送走,被她的勾魂鏈鎖了那麼多天,現在還在鬼門關裡關著呢。
關掉燈,照例留下替身,她羨慕了一下陳帆已經能使用那麼多分|身,在心裡盤算著,自己什麼時候也可以做到這樣。
披上備用的黑袍子,又拿上舊的那件,準備送去修補,夏之餘進了鬼門關。
——
劉成被勾魂鏈勾著,這麼幾天下來,已經沒了脾氣。
什麼都不知道呢,就被人拿根大鐵鏈子捆著,丟在了個不知道是哪兒的鬼地方。
身後的那扇大門經常會被打開,進進出出的有不少人,個個兒都披著黑袍子,奇怪的不得了。
他先前還以為是什麼黑市,到了後來他看見一些人,一樣被鐵鏈子捆著,被黑袍子咕嚕一串兒地拖過來,那些人有的還缺胳膊少腿少腦袋的,他才有些意識到,自己應該是死了。
可帶他走的那個人呢?
這來來往往這麼多黑袍子,有不少停下來看他的,倒是來個人給領走啊,不然說兩句話也行啊!他媽的在這兒把他放著算怎麼回事?!
劉成鬱悶,是死是活都不給個準話,鬱悶!
大門又一次被打開了,劉成已經從一開始的好奇,到了完全不為所動。
又有黑袍子帶鬼進來了吧。
他坐在地上,兩腿盤著,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想著。
頭上罩下來一塊兒黑影,他看見一塊黑色的布料出現在眼前,是衣擺。還沒等他抬頭,這個黑袍子就很快彎下腰,伸出手,要扶他起來,“對不起啊,我之前有點事,把您放在這兒這麼久,真是抱歉。”
劉成還沒怎麼反應過來突然有人搭理他了,就又被一個細細的女聲弄傻了,女、女的?
還是個小孩兒?
站起來,劉成發現,這個黑袍子確實比彆的矮不少,才到他胸口。
夏之餘也沒給他解開勾魂鏈,反正現在也隻是根普通的鐵鏈而已,都捆著這麼多天了,也不差這一會兒,先登記了再說。
帶著人到土地廟排隊,還隔著兩個人呢,夏之餘遠遠地就看見土地爺手中正寫字的名簿上,好像有她的名字。
翹起的頁腳下,好像是有個“餘”字。
她直覺,那就是她的名字。
前麵兩個人登記的時間好像格外的久,等到她的時候,夏之餘來不及遞上錄牌,便急忙開口道:“土地爺爺,我能看看您的名簿嗎?前麵一頁!”
土地公兩隻胖胖的手往名簿上一捂,臉上一笑,胡子就跟著抖,他故作緊張道:“女娃娃要看爺爺的名簿做什麼?這是個人、呃……個人隱私!不能偷看的啊。”
“爺爺……”來了幾回,夏之餘也和土地公熟悉了,現在披著小姑娘的皮撒起嬌來,也得心應手,“我看見我自己的名字了,你就讓我看一眼嘛,隻看我自己的名字!”
“這可不行,已是前塵事咯……女娃娃,錄牌拿來給爺爺吧,後麵人,還等著呢。”土地還是那番笑眯眯的模樣,朝著她攤開手心,夏之餘隻得把錄牌恭恭敬敬地遞上去。
土地拿了錄牌,便對著另一本《戶籍冊》核對信息,無誤後在批票上填名字、蓋私章。
“來女娃娃,簽字吧。”
夏之餘接過毛筆,想趁機翻一翻前兩頁,卻終究是忍住了,她簽著名字悶聲問道:“爺爺,你說若是收了靈,卻寫了彆人名字,會怎樣呢?”
“誒喲,那那個人可得謝謝你,自己不用跑一趟了!”土地接過夏之餘退回來的名簿和毛筆,看著上麵的字,直誒喲喲地叫喚,“你瞅瞅,怎麼這個字一點長進都沒有呢!不是讓你回家練字嘛!”
又打岔……
夏之餘胡亂點點頭,拿好批票,領著劉成繼續往後麵走去。
……
次日是周六,學校開始補課的第一周。
夏之餘去上學了。
沒出什麼意外的,大課間,她又被班主任叫去了辦公室,問問身體狀況。
胡嬋的意思也簡單,建議她把身體徹底養好了再來,不然這麼三天兩頭地往醫院跑,也不是個事兒。夏之餘這陣子的學習態度擺在那裡,胡嬋說起這話來,比起上次,也更加真誠。
“行,那你去找老師拿一下作業吧。”胡嬋把自己學科的資料和試卷交給她,轉身同彆的老師知會了一聲。
“喲,這還有一個啊,今天這什麼好日子啊,都回學校好好學習來了!來來來,過來吧。”英語老師伸長脖子看了一眼,衝她招招手。等她過來了,便也拿過一打卷子練習冊,翻到試卷冊,攤開給她,“你一起聽聽吧,待會兒我再給你講講前麵的。”
夏之餘接過卷子道謝,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旁邊的男生。
徐源。
夏之餘站在旁邊跟著翻看試卷本,徐源站在她前麵,低著頭,聽著英語老師一項一項地給他解釋,哪幾份需要看,哪幾份需要寫。
“第二套卷子的完型,第五套兩篇和作文……”
男生握著筆的手很有力,手生的很漂亮,白襯衫的袖口隨意卷起,露出精致的腕骨,看起來是斯文有禮型的。夏之餘隻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腦子裡不知怎麼地就想起他說的:“美女,要坐下一起賞月嗎?”
心裡一陣惡寒,她趕緊收回念頭,不去想那畫麵。
前世兩個人沒有絲毫交集,連打個照麵都不曾。沒想到人與人的緣分這麼奇妙,更改了一個點,就影響了後麵無數的發展。
“好——了!就這麼多!回去都要做啊!下周月考了都抓點緊啊。”英語老師抿著嘴“哼哼”笑兩聲,揮揮手,“徐源你先回去吧,我給她再講講前麵的。”
“好,謝謝老師,那我先走了。”徐源隨手整理了下手中的試卷,打過招呼後便離開了。
很快勾畫完前麵的題,夏之餘又去其他學科老師那裡領了作業,物理化生老師在彆的辦公室,她打算下節課間再去拿。
懷中抱著的書冊試卷有點多,開門的時候,一本練習冊滑掉在了地上。她先轉過身關門,以免泄露辦公室內的冷氣,再轉過身準備撿起練習冊時,練習冊已經被撿起,遞在她眼前了。
“謝謝。”接過練習冊,她趕緊讓開辦公室的門,好讓人進去。
徐源勾唇,朝她笑了一下,“我特意在這兒等你的,怎麼,要裝作不認識嗎?”
夏之餘懵了一下,似在回想,而後她不確定地道歉道:“呃,對不起啊,我記性不太好……我,認識你嗎?”
她這樣的反應,讓徐源有些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
看他這一猶豫,夏之餘就知道,徐源根本就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隻是不知道,他是怎麼蒙的是她。
“請讓一下,快要上課了。”夏之餘抱好懷中的作業,擺出公式化的微笑,“謝謝你幫我撿練習冊。”
不等徐源回應,夏之餘便先行一步離開。
臨近上課,教學樓走廊裡的人不多,一個大活人跟在身後,夏之餘還是很明顯能夠感受得到的。一直走到班級門口,徐源邁開長腿跨了兩步,一下子就走到她身邊,按住她的肩,“那天晚上,醫院,我知道你在。”
他的頭低下去一點,不動聲色地聞了聞,再一次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他從小嗅覺就比彆人靈敏,能夠分辨細微味道的差彆,而且聞過一次很難忘記,在以味識人的方麵,他從未出錯過。
“我住院和你有什麼關係?同學,趕緊放手,你不上課,我還要上。”
徐源想起,她好像是才從醫院回來,到班主任那兒銷假。
可是那個味道,他不止在醫院聞到過,還有哪裡……他想不起來了。徐源沒撒手,篤定道:“我不會聞錯的,就是你。”
“聞什麼聞,看你也不用四條腿兒走路啊。”沒聲好氣地拍掉徐源的手,夏之餘馬尾辮一甩,進了班級。
徐源站在原地,看著人進入班級的背影,皺了皺眉。
他今天長得不好看嗎?
……
“彆說了,她進來了。”
一進教室,夏之餘就感受到從四麵八方投來的,若有若無打量的視線。
“徐源還沒走啊……還在看呢!”
“誒你小聲點!”
把竊竊私語儘收耳底,夏之餘目不斜視地回到自己座位。
這個徐源,真會給人帶麻煩。
此時的夏之餘還不知道,徐源給她帶來的麻煩,遠遠不止這麼一點。
但是很快她就意識到,徐源作為年級級草所帶來的影響。
洗手間永遠是個不適合說八卦的地方,可總有無數的女孩子在廁所聊天,可她們永遠不會在說話時去想,被她們所談論的那個人,會不會就在她的隔間。
“太不要臉了,在教室門口就親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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