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98 神仙人緣(1 / 2)

雲霧山上雲霧繚繞, 翠綠色掩入深深淺淺的雲裡,揉在天地之間。

晨光如衣, 披在山頭, 洋洋灑灑地落下來, 一眼望去,教人心曠神怡。薄霧籠罩間,依稀見一飛簷,循此看去,亭台水榭,碧瓦朱甍。

一男子拎著一長嘴銅壺,行走間有水從壺嘴抖落下來, 打濕了地麵。男子一驚, 趕忙把壺端正了抱在懷裡, 免得壺裡的水都漏了乾淨。

他穿過拱門,走到一假山旁, 站定, 撩起袍角蹲了下去, 神情嚴肅地盯著幾根幼嫩的綠葉。細根頂開小碎石子長了出來, 抽出細長的葉兒,葉長有女子的手一紮有餘, 看著纖弱的很。

於是那男子也愈發小心了,他伸出手碰碰葉尖兒, 摸了摸細窄的葉麵。看著俏眼的綠, 滿意地點點頭, 看來是能活下去。

提著銅壺從根的底部開始澆水,一圈圈圍著幼株打轉,待壺中水不剩多少時,便把剩下的水都澆在了嫩葉上,“多喝點,多喝點才能快點長大!”

綠葉掛了水珠的樣子在他眼裡看來,可愛極了。

收了銅壺,隨意地拎在手上,一步三晃地回去了。

“白癡,白癡!”姚蓁蓁擰著自己的身子想要逃離這一片濕黏黏的泥土,隻可惜她哪兒也不能去。

日頭漸升上來,將那濕氣減輕了些,姚蓁蓁才覺得舒服點。

說來你可能不信……她不過是正在畫室寫生,誰知打個瞌睡一睜眼就挪了個地方,變成一株口不能言身不能移的……綠色植物。

也不儘然,姚蓁蓁磨磨自己埋在土下的根須,安慰自己道:還是有地方能動的!

她看著太陽升起又落下,如今是第八次升起。

來這裡已經是第八天了,她不知道作為一個人穿越到一株植物上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可死也死不了,動也不能動,還有蟲子在身上爬來爬去,嚇得她“汗毛”直立。

在她生無可戀求死不得時,終於有些不一樣的地方出現了。那是第三日,一個白袍男子的出現。他晃著身子走過這地方的時候,姚蓁蓁簡直要晃著葉子跳起來!終於見著一個喘氣的了!

儘管他隻是路過,但姚蓁蓁還是為出現熟悉的兩足生物高興不已,世界如此開闊,姚蓁蓁的世界不隻有軟體動物和節肢動物!

更令人高興的是,那男子在第四日注意到她了。他仿佛也在為她的出現而驚奇著,自此,她看到這個男人的時間便多了起來。似乎在日升之後,月落之前,她能看到男子幾十次的“路過”。

“奇了奇了。”那男人圍著她轉了幾圈,“居然還沒死?”

那冒著傻氣的樣子讓姚蓁蓁笑地抖了抖葉尖兒,但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大抵是男人做出了養她的打算,第五日一早,就見他屁顛屁顛捧著個細嘴兒的銅壺過來,兜頭對著她叫了一整壺的涼水!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姚蓁蓁瞬間澆了個清醒!

噩夢自此開始,且不提一日時時刻刻都見著他,就是早晚各一次的澆水讓她苦不堪言,偏生她一株植物什麼都說不出來,隻能受著。

幾日反複下來,姚蓁蓁覺得自己已經被折騰的去了大半條命。

月上中天,蟬鳴幾響,突有一陣涼意襲來,冰冷刺骨的感覺自上而下遊走全身,姚蓁蓁被澆蒙了……

發生什麼了!

沒有眼睛這種東西,但她醒時確實是可以看見周圍的景象。隻見一個渾身冒著傻氣的男人蹲在她麵前,一手撐著他那好看的下巴,一手拎著酒壺,往她身上倒著。

“嗬……草兒,你也嘗嘗。”他有些醉了,迷蒙著雙眼,喉間壓著低低的笑。

像是被焚燒的感覺在身上蔓延開來,姚蓁蓁一下子就被痛的失了神誌,“白癡、白癡……”

迷蒙中,男人灑了壺中酒,依稀看見那草蹭蹭往上漲,在黑夜中散發幽暗的光。

夜沉,庭深,蘭花清而不妖,化作美人來。

*

顧潯覺得頭有些疼,陽光太刺眼,讓他有些睜不開眼睛。身上悉悉索索的好像有人在翻弄他,還沒想清楚,他就被人翻了個身,俯趴了過去,嗆了一嘴的灰。

“咳……”大手撐在石磚上,被小石子硌的有些疼。他餘光掃到自己的外衣,騰出一隻手去拿,卻見那外衣往旁邊挪了一寸!

宿醉後迷糊的腦子立馬清醒了,他轉頭向身側看去,目光淩厲!

“誰!”

“姚蓁蓁!”

這廂問得快,姚蓁蓁答得也快,她抱著白袍子攏在身前蔽體,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報上名字也並沒有什麼卵用……

倒是這淩厲的眼神把她嚇了一跳。也是,平日裡這男人行事懶散,突然這麼凶狠地一看她,倒叫她想起來,自己現在是個來路不明的人。

肌如珠玉,掩在白袍之下,兩截光溜細嫩的手臂壓著外衣遮在胸前。姚蓁蓁坐在地上靠著假山,後背觸及冰涼嶙峋的石頭叫她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想要避開那塊凸出來的石頭。

“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她還什麼都沒穿呢。

昨夜那酒澆了她一身,起初覺得冰涼刺骨,隨後像是被丟在炙熱的火焰中焚燒。她都以為自己要死了,誰知道她在疼痛中,親眼看著自己寸寸長高,開出一朵小白花,隨即翠葉抽長,嫋嫋化作人形。

她在逐漸減弱的疼痛中昏厥了過去,再睜眼時卻發現自己躺在地上不著寸縷,邊上還有一個閉目沉睡的男人。

男人的俊美她來不及欣賞,隻想在他醒之前脫了他的外袍給自己蔽體……

顧潯向下瞟了瞟,視線毫不避諱地掃過外袍和她裸.露出的地方。夏天的衣衫太薄,少女白皙的肌膚瑩瑩閃著光澤,被陽光那麼一照,更是要透過那衣袍顯出肌膚的顏色了。

他打量完便撐著身子坐起來,兩條長腿一支一盤,轉過身子背對著她,又不知從哪兒撈出一件白色的裡衫來,扔到背後去。

姚蓁蓁慌忙接了扔過來的那件衣服,稍微厚實一點的布料摸在手裡讓她覺得心裡踏實點了,悄悄舒了口氣。

兩隻袖子一拎,稍微抖了抖就把這衣服看出個大概來。套了袖子,腰間的細繩胡亂穿了又打了個扣。外袍套在外麵,若不看這鬆鬆垮垮的衣領,七扭八繞的布褶,還真以為她穿對了。

但是對一個現代人來說,簡單的蔽體就可以了。雖然領口有些大,但是彆的地方該遮的都遮好了,袖子太長,她也不把手伸出來,就蒙著一層布料抓著領口,“好了。”

“小草?”顧潯聽了聲,轉過身子來,上下把她打量了一番,“倒是你的造化了。”

“啥?”這男人嘀咕啥呢……他也不問問……自己打哪兒來?

“姚蓁蓁……看來是已經給自己起好名字了。”男人臉上顯現出思索的樣子,然後反應過來什麼似得,合起的折扇往手心裡一擊,“我是顧潯。”

兄台你先告訴我你折扇是哪兒來的……

姚蓁蓁不傻,自己能由一株草變成人,這男人先前顯然不知道她是誰,這會兒又叫她小草,還有突然出現的衣服和折扇……這些綜合看來,看來這是一個有著仙魔精怪的世界?想著,她忍不住把衣領悄悄捏緊了,張口喚道:“仙人?”

“哈哈哈哈哈……仙人……噗……”男人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般毫不留情地大笑出聲,“有趣有趣,甚是有趣……姚蓁蓁,你從今日起便留下吧。”他大笑著走遠了,留給姚蓁蓁一個背影。

姚蓁蓁:“……”WTF?

這麼一鬨,她大概是看出來了,這人要麼是個不拘性子的人,要麼就是腦子有病,姚蓁蓁覺得,他是兩者都有。

眼前一拱門,穿過拱門是一個開闊了許多的庭院,姚蓁蓁踩著一塊塊平整光滑的大石磚,走過抄手遊廊,繞著一池錦鯉轉了兩圈,終是忍不住大喊道:“顧潯!我迷路了!”

說是迷路,其實也不全對。畢竟,她根本不知道路該怎麼走。

她在這鬼地方轉來轉去,推開了一間又一間的屋門,沒有一個人,若不是假山獸石的形狀不一,她還真以為自己一直在一個地方打轉。

顧潯大笑著走了,姚蓁蓁反應過來時早就找不到他去哪裡了。她沒有穿鞋,赤著腳走到現在,一雙腳早就被磨疼了。

“白癡,白癡……”兩隻白嫩嫩的小腳相互磨蹭著,小巧又圓潤的腳趾翹起,又踩在地上。這石磚踩在腳下涼涼的,但好在紋理細膩,肌膚相貼,並不是太難受。袍子太寬大了,在地上拖的長長的,一看就是男式的衣服。她如今看自己小手小腳的估摸著自己也沒多高。

旁邊有紅漆大圓柱,姚蓁蓁顛顛兒地跑去柱子旁站定,背脊挺得直直的,她調整好站姿,右手從長袖子裡抖出來舉高到頭頂,碰著柱子不動,剛想轉過身來看,就感覺手背上搭上了一個涼涼硬硬的東西。

顧潯一來,看到的就是小姑娘對著柱子比身高傻呆呆的樣子,他站她身後,沒骨頭般倚靠著柱子,折扇輕輕往小姑娘的手背上一點,幫她固定住位置。

姚蓁蓁視線向上瞟,隻是什麼都看不見,聽一聲輕笑才找到那個男人的位置,“顧潯……”

他從柱子旁繞了過來,左手撫上小姑娘毛茸茸的發頂,把她推離開柱子,自己站到那柱子前,比對著折扇頂住的位置左看看右看看,“小丫頭,左右也沒多高,有什麼好看的?”

姚蓁蓁:“……”你說的都對。先前兩人都坐著時不覺得,現在她站他旁邊,看他比劃著高度才發覺,自己不過才到他腰間上麵一點的位置……

噫!果然是變成了個小孩子吧!

“是我疏忽了,走,帶你去你的房間。”顧潯把折扇收了回來,“刷”地一聲打開,自詡風流地扇了兩下,先行一步,看樣子是要引路。

“等一下!”自己還沒有穿鞋呢,姚蓁蓁急急叫住他,看他半合上折扇轉身的樣子,突然有些呆了……沒想到他這麼好看……

一雙眼算不上桃花眼,眼型卻微微狹長,眼尾有些上挑,他半眯著眼的樣子就像是在笑,水潤的樣子,像是會發光。姚蓁蓁看他的眼神變得似笑非笑,一下子回過神來,兩手把長袍往上一拎,露出自己一雙光裸的小腳來,“我還沒有穿鞋。”

顧潯的視線跟著她的動作看去,一雙小腳赤足在地上站著,許是不舒服,腳趾微微蜷縮著,像是一排大小不一的珍珠,粉嫩又可愛。

“也對。”顧潯把折扇收了塞在腰間,退後兩步一把把姚蓁蓁抱起,兩隻腳一並,倒著拎起來,像是拎著兔子耳朵一般。

突然被人翻了個個兒,姚蓁蓁大呼出聲,“白癡,白癡!”

“嘖,我可是好心。”顧潯動作連貫,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總乾這樣的事,他一手放在小姑娘背後,一手拎著兩隻腳把她提了起來,手抬高了順手就往肩膀上一搭,扛著就走!

“不要亂動。”

“你才不要亂動呢!”肩膀那麼硬,肚子抵在上麵難受極了。姚蓁蓁先前還以為他會變出一雙鞋來,不然也是背著她走啊,這個人果然不能按照常理推斷……

她現在也知道不要亂動,越動越難受,好在那人走得快,眼前的景虛了幾虛,像是一步百米,不過數十步她就被帶到一間屋子裡,放在了床上。

果然是有法術這種東西吧……

寬大的衣領從肩的一側滑下,衣袍的下擺因為坐著的關係都堆在了腰間,露出兩截小腿來。顧潯蹲下身捉了她的腳來看,腳底已沾了不少灰塵,有些地方紅紅的,在白嫩的肌膚上看著刺眼,有兩處還被劃出了血絲。

姚蓁蓁哪裡被男人捉著腳看過?麵上一紅,不安地扭扭身子,想要把腳收到床上,卻見顧潯也沒怎麼用力就製住了她不能動,手掌在她腳心輕輕一覆,便離了開來。

重新獲得主權,姚蓁蓁趕緊把腳收到自己跟前來,一雙眼有著些許惶然。

顧潯不在意她一副受驚的樣子,站起身來,單手往後一背,“這裡是雲霧山,此處是我的府邸,你可隨意走動,若有什麼需要的可以和我說,不必拘著。”

“哦,好。”

顧潯皺著眉看她的衣服,又道:“你先休息一會,晚些時候我過來送衣服給你。”

“謝謝。”看起來還是比較好說話的。那以後……就算是在這裡安家落戶了?姚蓁蓁看他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既然看得出來自己是草變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出來自己是異世魂魄?

她掰著自己的腳看,看見上麵乾乾淨淨的,不由想到顧潯之前的動作。

放了床簾下來,姚蓁蓁脫了外袍,單著裡衣躺在床上,蓋上被子,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夢裡,她重回了那間畫室。畫室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桌上擺著一盆蘭花,正是之前寫生的那一盆,如今已經枯敗。牆上的掛鐘還在走著,下午兩點十三分,正是上課的時間,姚蓁蓁有些奇怪,怎麼沒有學生上課?

身隨意動,目及之處已從那間畫室抽離出來轉到走廊上,她在走廊上一看才發現這間畫室的門上被落了鎖,貼了封條。

為何?

心裡隱隱有不好的感覺,心思一轉已經回到了家,順著熟悉的樓道上去,家裡靜悄悄的,姚蓁蓁有些不敢穿門而入。

她正想著,門就已經被打開了,一條小白狗從門裡鑽了出來,圍繞著她站的地方左聞聞又聞聞,然後使勁叫了幾聲,“白,彆叫。”

那聲音熟悉又陌生,比記憶裡的蒼老了不少。

門被全部拉開了,她一眼就看見了自己,長發披在肩頭,笑的明媚的樣子。

那是一張黑白照。

一個男人從門裡走了出來,原先滿頭黑發已變得灰白,身形有些佝僂。“爸……”

“爸爸……”

此刻姚蓁蓁哪裡還不明白,自己這是死了啊……她放聲大哭,嘴裡喊著“爸爸”,可是那人聽不見,他抱了白狗便順著樓梯下去了。

“爸……媽……”

後背像是被誰撫摸,耳邊有人念著聽不清的話,一股清涼的感覺傳來。姚蓁蓁睜開眼睛,淚水糊了視線看不清眼前的人,隻看見一團白色模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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