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傳來清晰的對話聲。
沈媽媽正在抱怨:“早知道我就選那條灰色的禮裙,又顯身材又顯氣質,這身鵝黃還是太嫩了。”
沈爸爸很無奈:“誰在家沒事穿禮裙啊。你不是說了嗎,套個麻袋他也看不出什麼樣。”
“但沒想到他竟然誇我了,還讓我彆減肥,說我已經很漂亮了。”
沈舟然聽出來是在說自己。
“你就不怕他對你有所求才這樣說的?”
沈媽媽又說:“我今天最初也是這樣想的。你是沒看見,寶寶還給我剝荔枝了,我都快感動死了。但想到他對我的好是有目的的,又難過,根本不想吃。”
“不過老沈,我覺得今天寶寶確實不太一樣,他在餐桌上說的話你也聽見了,之前哪裡會道歉,更不會好好跟咱們說話。”
聽她叫自己寶寶,沈舟然羞赧地抿住唇角,手背貼在臉頰上降溫。
沈爸爸歎氣:“我這幾個月一直在想,是不是咱們的教育方式錯了,讓小乖變成這樣。還想著或許咱們放他自由比較好,對他管束太多,他還有可能恨我們,倒不如好聚好散。”
沈舟然聽到這裡,原本因沈媽媽的話而熨帖的心,一下子墜入冰窖,指甲掐入掌心。
沈媽媽的反應也很大:“不行!我不同意!小乖隻能是沈家人,也隻能姓沈!”
“彆著急啊,我就跟你說說。”沈爸爸疊聲解釋。
“說也不行。你說了就是想了,不許你想。”
“好好好,我不想,我真就隨口一說,小乖當然跟我們是一家人……”
沈駱洲指指裡麵:“吵起來了?”
沈舟然點點頭,一時不知道做什麼表情。
看出他的情緒不對,沈駱洲手抵了下他的背,問:“怎麼了?又不開心?”
沈舟然搖頭,把他拉到一邊,把裡麵的對話說了一遍。
沈駱洲聽完:“所以你很感動?”
“我真沒想到原來事實是這樣。”沈舟然有些不好意思。
原來媽媽不是在跟他演戲,她其實也很開心,隻是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跟自己相處,太熱烈怕又被捅刀子,太冷淡自己又心疼。
原來在自己無能為力的那些日子裡,也有人和他一樣頭涔涔而淚潸潸,難過到開始自責。
他想著想著,眼角濕紅。怕沈駱洲看出來趕緊抬手擋住:“你彆看我。我最近總是怪怪的,心情忽上忽下。”話還沒說完,抬起的手被輕輕拿開,沈駱洲那雙黑眸落入他的眼中。
“不算大,正常反應而已。要是我剛從生死線上回來,得知原本厭惡自己的父母其實很愛自己,從沒放棄過自己,也會感動哭的,我要是你早就哭了。”
沈舟然聽他用慣用的少有起伏的聲線說著感動的話,啼笑皆非:“拜托哥哥,我根本想象不到你哭的樣子。你能不能不要用講冷笑話的態度說感動中|國的頒獎詞。”
沈駱洲沒有第一時間反駁他,而是給了他一個擁抱,佛手柑清苦的氣息環繞住兩人,沈舟然眼睫一顫。
“不是在講冷笑話,但是真的想讓你開心。”沈駱洲低啞的嗓音聲音裡帶著說不清的無奈,拇指在他臉上揩了下。
沈舟然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就哭了。
剛從死亡中掙紮醒來時沒哭,病床前無一人陪伴時沒哭,揭開傷疤換藥時沒哭。
此時所有事情塵埃落定,得知他仍舊可以有個新的未來時,沈舟然的情緒卻悄無聲息決堤了。
沈舟然就算哭起來也是很安靜的。
一滴很小的淚珠洇濕在眼角,眼睫輕眨,便順著臉龐流下,蒸發在空氣中。
他的手揪著沈駱洲的領子,把臉埋在柔軟麵料上,沉默保持這個動作。沈駱洲通過麵料的濕潤感知到他的心情並不平靜,伸手拍拍他的後背:“發泄完就去休息,以後就都不要再想。”
沈舟然這幾天心情起伏比較大,容易精神疲累。他用沈駱洲的衣領擦擦臉,聲音悶悶的:“我知道,你讓我多抱一會。”停頓一下,又說,“哥,有你在身邊真好。”
說完抬頭對沈駱洲一笑,含水的眸子彎起,眉眼舒展。
“少拍我馬屁,趕緊去睡覺,九點半必須上床。”沈駱洲此時又恢複了強權獨斷的大家長做派,嚴格把控沈舟然的作息。
每天十點前睡覺已經養成了習慣,沈舟然有時覺得自己像個小學生,但為了身體著想沒辦法。
沈駱洲看他進臥室,門還沒關上縫裡就探出半個腦袋:“我剛才的話是認真的,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遇見爸媽和大哥。以後的日子能跟你們在一起,我就沒有任何遺憾了。”
“大哥晚安,明天見。”
門“啪”一聲關上。
沈駱洲站在門外,思考剛才沈舟然說的話,微微擰緊了眉。
是他多心了嗎?總覺得這話有哪裡不對勁。
還有,不是他的錯覺,沈舟然真的越來越黏他了。
即便是在他性格大變之前,嘴上說著“我長大了不能再事事順著大哥”慢慢學會獨立,在麵前遇到事情也自己處理,對家裡報喜不報憂,有了自己的生活。
自己忙於工作分身乏術,看弟弟長大懂事心裡很欣慰,隻偶爾出手幫忙。
但現在的沈舟然,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那般。
大概生死關頭真的會讓人改變很多。
沈駱洲並不討厭這種依賴,他隔著門板低低應了聲“晚安”後,回了自己的房間。
而臥室內的沈舟然懊惱地拍拍腦袋,發現自己忘了一件大事。
他明明是去問大哥要洗漱用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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