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高亢渾厚的男聲在馬頭琴響起的同時,隨鼓聲奏出第一個音符。
沈子超幾個前空翻穩穩立於最前,手起挽劍花,行進間撩劍後崩劍翻身,劍指漠北。
七人在緊密的鼓點下快速散開,眾人這才發現,除了沈子超之外,六人俱是敦煌飛天服飾,衣帶飄飄,繁複精致。明明是仙家氣度,卻在如雨點砸下的戰鼓聲中舞出一片肅殺。
十步殺一人,颯遝如流星。
手中的飄帶似有生命,張弛有力,呈現出力與美的結合。
聞銘原本並沒有將這個舞台放在心上,在他看來,沈舟然能記住舞蹈動作都算不錯了。他很放鬆地坐在台下,但在第一個音出來後,已經坐直了身子。
身邊有學員小聲說:“他們竟然把舞全改了......”
看這個架勢,已經完全脫離了原定唱跳內容,徹底改編成了一首古典舞,甚至很可能是劍舞。
這從未在選秀舞台上出現過。
鏡頭從沈子超切到全景,人們的視線不由落在最中間的c位上。
無論是現場還是線下在看直播的船粉,通通捏了一把汗。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
大屏上呈現出身著敦煌舞服的沈舟然。
他一襲異域服飾立於台上,眉眼如疏風淡月,流水行雲般寫意清雅,卻在眉間點了紅色花鈿,清冷如玉似月的氣質驟然被衝破一絲束縛,多了份驚鴻絕豔。
墨發在腦後鬆鬆挽了個髻,其餘發絲從肩頭滑落,隨動作輕柔拂麵。半遮半掩間,灑脫不羈。
“落日斷鴻,胡馬蕭瀟煙塵絕。大漠孤影,著鞭萬乘遊恣意。”
“班師——回朝——”
呼麥蒼涼廣闊的唱腔引出萬馬奔襲,古戰場上雁聲陣陣。將軍最後一次回首望去,振臂一呼,率百萬士兵班師回朝,順利凱旋。
台下的觀眾們左看右看。
這是......改詞了?
聞銘眯了下眼,眸底閃過驚愕。
“他、他們是用這麼短的時間,重新編舞編曲了嗎?”組員說出所有人心中的震驚。
沈子超於前方挽了個劍花,他的動作像個指令,除了沈舟然之外的所有人一瞬抽出配劍,兩指並起輕撫過劍身,點、雲、劈、刺、掛、撩、崩、截,點步背劍,收勢運力,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有古典舞功底的左一休和衛淺在前領舞,身段柔軟,收劍時迅速後撤,雲裡滯空,在空中劈開一字馬。左一休落下時左足足尖點地,留頭轉體,順勢接住衛淺後橋踢來的劍,兩人配合輕鬆寫意,若馬踏飛燕,輕逸靈動。
這一幕被鏡頭忠實記錄下來,所有人都震驚了。
【這是我在一檔偶像養成選秀節目裡能看到的東西嗎?】
【這一組知道自己在乾什麼嗎?太可怕了!】
【我
現在除了尖叫什麼都做不出來!我開始相信沈舟然真的能拿第一了!】
【絕了(),
?(),
編舞老師太會了!】
“人生得意須儘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不見來路知歸路,千裡長安一日還。紅袖招,玉壺轉,酒入豪腸,七分釀成月光。”
“林肆銀花,觥籌人影,鬥酒十千恣歡虐。羯鼓不止兮,列缺霹靂。胡姬胡姬兮,髣髴飄颻。”
容詠義的和聲在拉長調子唱:”胡姬——胡姬——兮——”
二胡、古箏與和聲雜糅在一起,如黃河之水傾瀉而出,奔騰萬裡。
沈舟然手挽蓮花,在眾人簇擁下踏步翻身。華麗舞服層層蕩開,如佛蓮綻放。音樂的鼓點聲愈快,他舞得便愈快。
手中的吳帶似筆走龍蛇繪丹青,臂釧跟腳踝上的鈴鐺碰撞,響聲清脆動人。他轉身回眸,似流風回雪,腰如約素,不盈一握。
他唇瓣微張喘著氣,在繁複華貴的舞服映襯下,無端浸染出一份逶迤昳麗。
極儘華麗的舞蹈,極灑脫極風流的劍舞,如一副半掩的工筆畫,徐徐在眾人麵前展開。大唐盛世繁華景,長安十裡不夜街的畫卷,在眾人麵前一一浮現。
原來舞蹈這種藝術,真的能美到讓人沉醉。
聞銘坐在台下,看著舞台中央閃閃發光的沈舟然。
他發現,自己快看不懂他了。
這是整個舞台中沈舟然最消耗體力的地方,他感到心臟快要爆開,汗水順著他甩頭輕舞的動作低落在空中,耳返中能清晰聽到自己的喘氣聲。
這樣下去不行,會被觀眾聽出來。
沈舟然眨了眨被汗水蟄紅的眼尾,在顧瑾上前走位擋住自己時,一把扯下領子上彆的麥,退到後麵,動作卻一點不亂。
排練時他們考慮過這個問題,六個人配合默契,擋住沈舟然。
在鼓樂聲到達最激烈的頂點時,戛然而止。
接著,是更為激越的樂聲,好似剛才的停頓隻是為了給觀眾一個得以喘息的機會。
沈子超盤腿坐於地上,手中羯鼓敲個不停。
詹悅辰一個帥氣的滑鏟來到前麵,低音炮唱rap天生就有優勢,即便是再大的背景樂都掩蓋不住他的聲音,低沉性感,又帶有極強的穿透力和律動,瞬間燃爆了全場。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你聽,這盛世長安/錦繡大唐/歌舞升平,他們文人學士揮毫潑墨/寫儘二百年的輝煌。”
“你看,安史之亂後的108坊/可還有你的容身處,身如浮萍/雨打風吹,你歎這世間怎麼就千難萬難多歧路。”
顧瑾立馬跟上,他的實力不亞於詹悅辰,就像沈舟然想的那樣,兩人聯手帶給觀眾的衝擊力,絕對不止一加一等於二。
“曾妄想劍指樓蘭開天關,到
() 頭來歎大道青天複更還。
行路難,行路難,歸去來兮摧山崩,幾時可得開心顏。”
容詠義開口。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兩人的rap瞬間燃爆全場,全場揮舞著燈牌跟著律動,彈幕上一連串的【前方高能】。
容詠義不愧是百萬和聲,直接將音樂疊加了一個層次,在這段說唱所具備的爆發力的同時,平添了大開大合的氣闊。
百萬人的一公直播間裡,剛才還在討論這首歌的神級改編,但現在彈幕上僅有寥寥幾條。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舞台表演中。
這簡直不像一個綜藝節目的舞台,而是一副氣吞山河的曆史畫卷,一部時間洗禮後沉澱下來的歲月史書。
“錚——”
琵琶聲驟出。
隊形再度變化,沈舟然重新回到c位,手裡多了把琵琶。琵琶形狀卻古怪,比正常琵琶要小一些,而且是葫蘆形。冷白如玉的修長指尖正捏著撥片,快速掃過琴弦,聲音急如驟雨,又飄逸空靈,若大珠小珠落玉盤。
【這個琵琶,好奇怪,有人說說嗎】
【我學琵琶的,我也沒見過,但我猜是為了減負,普通琵琶太重了,都是坐著彈】
【等會你們彆聊了,你看他在乾嘛!】
【臥槽,反彈琵琶?!】
沈舟然已然將琵琶置於腦後,左手按品,右手舍去了撥片,五指撫過琴弦,用了更質樸的方式奏樂。琴聲嘈嘈切切,高昂若遊龍出海,低沉似流水曲殤。蒼山牧雲,秋風嘯穀,不外如是。
他根本看不見琴弦,卻雲淡風輕,沉穩有度,甚至在反彈琵琶的過程中也有舞蹈動作,柔軟舒展的四肢帶起袖擺。恍惚間,就像從敦煌壁畫上走下來的仙人,在雲煙中若隱若現,縹緲如輕雲蔽月,仙落凡塵。
【沈舟然,他是天上的謫仙吧】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
沈舟然忽而抬眸,眉間一點朱砂又柔情繾綣,清冷與美豔的矛盾,在他身上恰到好處融合了。
他紅唇微啟,指尖輕輕撥了下弦,唱了最後一句:“與爾同銷萬古愁——”
聲音宛轉悠揚,唱儘了詩詞中的大悲苦,大寂寞。
竟然是戲腔!
容詠義的聲音緊隨其上,深遠宕逸:“與爾同銷萬古愁——”
一曲畢。
台下在三秒鐘之後,發出了山呼海嘯的掌聲,經久不息。
有人雙手放在嘴邊,瘋狂的、一遍遍喊著沈舟然的名字,還有其他六個人。
聞銘盯著台上懷抱琵琶的人,眉宇間的輕慢漸漸變得凝重。
藝術不分國界,不分語言,是因為裡麵蘊含的感情是相通的。他能感受到這首歌裡麵磅礴盛大的氣勢。
這首歌是有靈魂的,
而靈魂是高潔傲岸,又灑脫豁達的。
這種改編,自己認識的沈舟然根本做不出來。
簡直可以稱得上“震撼”
二字。
他久久看著台上的人,末了,起身離開。
【沈舟然牛逼!將進酒牛逼!】
【這個舞台,簡直美得讓人流淚】
【他們真的在很用心的,想用一首歌為我們展示千百年前的盛世大唐】
在音樂聲停的第一時間,沈舟然像卸下千斤重擔,踉蹌了下,閉了閉眼。即便是濃重的舞台妝,無法全然掩蓋他的蒼白臉色。
後背浸濕了汗,場館內的空調風一吹,皮料貼在皮膚上,凍得他打了個寒顫。
衛淺站在他身後,趕緊伸手扶住,撐起他的身子。詹悅辰連忙把他懷裡的琵琶拿過來。
大屏並沒有切他的近景,但沈家人還是注意到了這一幕,沈爸爸擔憂:“小乖沒事吧?”
“肯定有事,這一支舞下來他肯定遭不住,”沈媽媽推推長子,“我們不是家屬嗎?能不能去後台?”
沈駱洲低聲說了句“等我”,單手一撐翻過半人高的欄杆,在保安上前阻攔時把沈舟然給他的通行證拿給對方看,放行後貓著腰進了後台。
此時,主持人正在台上表達自己的不可思議,連連追問這個舞台是這麼想出來的。
沈舟然大腦一片轟鳴,能站在這已經是儘了最大的力,實在沒有力氣回答,主持人的話他左耳進的,右耳就出了。
詹悅辰接過話筒,替他回答:“這些都是沈老師想出來的。他說既然給了這樣的舞台,又是國風曲目,那不如想辦法將這部分的曆史呈現給大家。”
“我聽說最初版本的舞台不是這樣的,編舞老師允許你們做這麼大的改動嗎?”
詹悅辰說:“啊,這個、其實這個舞是沈老師跟編舞老師一起想出來的。包括我們身上的衣服,也是沈老師自己設計找人定製的。哦對,還有我們唱的詞和曲,都是沈老師幫我們寫的。”
主持人笑容微僵,瞳孔地震:“真、真的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小祁遭遇了職業生涯的滑鐵盧,說話竟然結巴了】
【都是沈舟然乾的???沈舟然到底有什麼不會啊!】
【這就是神仙吧,又會作詞作曲作畫又會反彈琵琶,現在你告訴我,他還會服裝設計和編舞??那你接下來告訴我他會生孩子我都相信】
【急死我了,這個主持人怎麼這麼多話,能不能彆聊了,我看然然都快暈過去了】
【雖然我也心疼船寶,但主持人肯定是要走流程的,不然其他六個人的曝光時間就短了】
【快聊重點,我要聽反彈琵琶!】
【各位一定猜不到,這個反彈琵琶一出來,我公公,國家文物保護領域的領軍人物,已經點進直播間觀看了,甚至還喊上他的同事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