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爸爸從震驚中回神,嘴唇囁嚅許久,試探出聲:“這個孩子,跟你有血緣關係嗎?”
“什麼?”沈舟然一愣,繼而哭笑不得,“當然沒有,爸爸你在想什麼。”
他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說給他們聽。
沈媽媽第一個接受不了這種事情,幾十年的修養破了戒:“天殺的王八蛋!一家子畜生!”
或許是感同身受,她遇到這種事情時總是格外激動。
沈爸爸也沉下了臉,跟一臉寒霜的大兒子對視:“小乖,你是什麼想法?”
沈舟然說:“我達不到領養年齡,沒辦法收養,所以想能不能把妙妙先記在親戚名下,但由我照顧,等過幾年再改到我的名下。”
“不用那麼麻煩,”沈駱洲放下咖啡杯,瞄到弄臟的衣袖時低低嘖了聲,“直接養在沈家。沈家也不缺那一口吃的。”
“對,這個主意不錯。”沈爸爸點頭讚同。
沈媽媽考慮的比較周全:“但要先問問那個孩子的意見,四五歲已經記事了,恐怕會有自己的選擇。這樣吧,趁著明天周日休息,我們去見見那個孩子。”
沈舟然張張嘴:“可是......”
這是他的想法,是他想養,怎麼能反過頭來又麻煩家人?
“彆想太多,”沈駱洲說,“領養是雙向的選擇,也要看眼緣。我們覺得合適,那孩子也未必覺得合適,說不定隻認你。到時候再考慮記在哪個親戚名下也不遲。”
確實是萬全的選擇了,爸爸媽媽總比自己靠譜,他連自己都照顧不了,真要把妙妙帶在身邊,少不得很多東西都要從頭學起。
還有就是......
想起那場在大雪中的車禍,他頭更痛了。
劇情發展到這種地步,他倒不覺得自己會死了,隻是那場車禍到底能影響到什麼程度,仍是未知。
走一步看一步吧,正好錢存得差不多了,可以把自己看中的那輛車買下來,官網的宣傳標語可是敢稱世上最安全牢固的汽車。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抵得過貨車。
或許他也應該買一輛貨車,考個B2駕照?
沈舟然把扯遠的思緒收回來,點點頭應下明天探望妙妙的決定,又說了幾句,被沈媽媽趕著上樓睡覺。
等第二天早上,沈家人去看妙妙。
當然不會說是要領養她,而是來看望。
但妙妙表現得很緊張,對沈媽媽還好,卻很害怕沈爸爸和沈駱洲,一直躲在沈舟然的身後不敢露麵。
即便刻意收斂,但常年在商場摸爬滾打鍛煉出的氣勢仍舊讓人望而生畏。
沈媽媽想了下:“我表妹家有三個男孩,之前一直想要女孩沒要成。我問問她那邊。”
沈舟然見過那位小姨幾次,是個很有氣質的高中老師,姨夫跟沈媽媽同校,大學教授,溫文爾雅,夫妻倆都是出了名的脾氣好,連三個男孩基本都是走的科研路線,書香世
家。
夫妻倆聽後商量了下,決定來看看。
妙妙對他們的接受度要好一些,但仍舊更喜歡貼著沈舟然,一直攥著他的手不鬆開,拽了拽他的衣角。
沈舟然彎腰看她。
妙妙小聲說:“大哥,他們是要帶妙妙走嗎?”
沈舟然驚訝於她的敏感:“妙妙喜歡他們嗎?”
“喜歡,他們是好人。”妙妙點頭。
她能感受到這屋子裡的人都在對自己釋放善意。
而且,也是大哥的家人。
小姨看到他們兩個互動,笑了下:“妙妙看起來很喜歡舟然大哥呢。但舟然大哥還沒長大,沒辦法好好照顧你。不過我們的家跟舟然大哥上學的地方在一起哦,妙妙要是想跟我們回家,以後可以每天跟舟然大哥一起上學。”
小姨他們是住在A大的家屬院。
“聽舟然大哥說你喜歡畫畫,那讓他每周來我們家教你,或者妙妙想報個特長班跟小朋友們一起學?”
小姨顯然很喜歡妙妙,嘴角的笑越發溫柔:“我們還可以給妙妙買很多漂亮的衣服,把你打扮的像個小公主。”
“......可妙妙,不是公主,”妙妙瑟縮了下,“妙妙是個不健全的孩子,是有病的。”
聽她這樣說,就連旁邊當背景板的沈駱洲都皺了下眉,眼中閃過冷光。
小孩子根本不懂有病沒病,隻是身邊人給她灌輸了太多的惡意。
小姨拉住她的手,輕柔地將她從沈舟然身後帶出來:“好孩子,你知道嗎?每個人在沒有降生之前隻是伊甸園裡的一顆蘋果,你是格外甜、格外紅的那一顆,所以上帝忍不住咬了你一口。你跟其他孩子不一樣,你是被上帝親吻過的。”
“真、真的嗎?”
“當然了。”小姨摸摸她的腦袋。
妙妙看著她溫柔的雙眼。
她今年五歲了,卻幾乎沒見過親生母親幾次,即便是電話中母親也極不耐煩,沒說兩句就掛了。
但她此時覺得,自己好像能擁有從未感受過的母愛了。
而這一切,都是感謝她的舟然大哥。
警察那邊還在沿著線索繼續追查下去,王福生他們坐牢是板上釘釘了。在取得妙妙的領養資格後,小姨迅速辦理領養手續,妙妙正式更名為薑書漫,妙妙當做了小名。
因為這件事,沈舟然來醫院的頻率多了幾次,辦理出院這天,竟看到了鬱言璟。
“他怎麼會在這裡?”
照顧妙妙的護士聽見了他的自言自語,自然也順著目光看到了鬱言璟,笑了下:“小沈先生認識鬱醫生?”
“隻是見過。”
沈舟然沒再說下去。去大廳打印報告辦理完出院時,看到醫院的後門停了一輛警車,有幾個手腳帶著鐐銬的女人依次下車,被警察帶著從側門進了醫院。
他遠遠看到了王秀雲和上次跟自己搭話的警官。
可能是收監前的體檢,很多醫
院都提供這個項目。他遠遠對著警官一點頭,坐上車走了。
“孫警官還認識這麼好看的帥哥呀,怎麼也不給我介紹介紹,虧我們還是老熟人。”
說話的是一女人,即便是穿著統一的勞改服也擋不住她從骨子裡透出的妖嬈性感,風情萬種,說話時尾音像鉤子一樣,在人心上輕輕撓過,眼波流轉看向孫警官。
孫警官看都不看她:“閉嘴,歇歇你那些心思。”
女人輕聲嗤笑,扭過頭去也不再搭理他。
今天正好是鬱言璟當值。
他剛從手術台上下來,換了手術服全身消毒,隻是身上仍舊帶著一絲很淡的血腥味。
鬱言璟皺眉,又往身上噴了幾下酒精。
他的助手和護士們正在聊天。
助手剛度蜜月回來,三句話裡兩句離不開自己的新婚妻子,大家都笑著調侃他。
“真這麼喜歡,彆褲腰帶上帶來上班不就好了。”
”你彆秀恩愛了,我可是吃了飯來的,不想再吃狗糧。“
“我倒是想啊,”助手搖頭,“反正你們這些單身狗是體會不到愛情有多美好。”
他還想再說兩句,見眾人齊齊安靜下來,示意他回頭。助手回頭,對上鬱言璟的目光,一個激靈:“鬱醫生。”
鬱言璟掠了他們一眼,點頭往前走。
所謂愛情,不過是多巴胺刺激神經,後葉分泌催產素引發了對親密接觸的渴望。同時去甲腎上腺素導致血管收縮,心跳加速,蒙蔽大腦讓人意亂情迷。
隻要一個腦白質摘除手術,這些都不會再存在。
鬱言璟突然停下腳步。
秦霜魚已經很久不聯係他了,即便在A大,也不是想見就可以見到的。
是還在煩惱聞銘的事情嗎?
鬱言璟舔了下乾澀的唇,嘗到了一絲鐵鏽味。
——他整台手術過程中滴水未進。
這是他身上的血。
這個認知讓血管裡的液體開始沸騰,神經愉悅,迫使他更深地咬住傷口,舔舐著鮮紅的血。
鬱言璟看著前方,微眯下眼。
如果有可能,他更想給秦霜魚做腦白質切除術,這是最簡單有效的方法。
可他做不到,那是他奉若神明的信仰。
但多巴胺,是可以人工合成的。
隻要稍加操作,給聞銘注射進去......
鬱言璟的呼吸亂了。
前麵傳來一陣騷動。
“麻煩讓一下。”
鬱言璟看著走來的警察,往旁邊避讓,漠然地看他們走過。
卻在看到一個女人的側臉時目光多停留了幾秒。
回到辦公室,實習醫生們正在討論最近的話題。
一個是妙妙身上發生的事,另一個就是今天來的那幾個女囚犯。
“我之前隻以為妙妙的家長不關心她,沒想到心思那麼惡毒。”
“也幸好她遇到了小沈先生,現在已經被領養了,以後一定能活得很幸福。”
“說起來,已經很久沒見到小沈先生了。”
“沒見到才好,誰想天天住院啊,他不來是好事。”
鬱言璟停下手裡的工作。
沈舟然,又是這個名字。
還真是個好人。
蠢笨又無知的好人,滿腦子戀愛垃圾,被人耍得團團轉,任人宰割。
這樣的人,跟他手下痛苦掙紮的小白鼠有什麼區彆。
辦公室是套間,實習醫生們還在外側聊天,現在不忙,他們難得偷閒,壓低了聲音講話。
“這周又是給犯人們體檢的日子,要說我咱們都私立醫院了,就彆讓她們來了,看著怪害怕的。”
“女囚還好,男囚......我連靠近都不敢,就怕突然暴起用手銬勒死我。”
“安啦,沒事,這裡麵都不是犯命案的,不會那麼殘暴。你看妙妙那個奶奶不就在裡麵?哦還有那個很漂亮的女的,我都見她好幾次了。”
“她長得真好看啊,為什麼想不開呢。”
“誰知道,但連警察都不想管她,她可是個燙手山芋,”實習醫生想到什麼,翻了翻電腦裡的檔案,“喏,你看,這女的過敏原可多了,都不知道怎麼活下來的。這樣的人進了監獄,得把大家折騰死。”
一隻手搭在了桌子上,冷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往上拉。”
“鬱、鬱醫生......?”
實習醫生差點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