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根煙頭還沒落下,空氣中就彌漫上一股尿騷味。
沈駱洲垂頭看了眼。
孔俊平被他盯得瑟瑟發抖。
那張俊美精致的臉在他眼中格外扭曲。
沈駱洲冷嗤:“廢物。”
李素娟哭得眼淚鼻涕一起流,狼狽不堪:“大少爺,大少爺我求求你了。我就隻說了一句話而已,我以後再也不說了,再也不說了......”
“隻說了一句話?”沈駱洲淡淡重複。
“李素娟,我問問你,是誰在背後說小乖是個短命鬼難伺候,為什麼不早點死?”
“是誰有一次放著高燒的小乖自己在病房,回來看喝醉酒鬨事的兒子?”
“是誰借著給小乖送藥膳的名義給自己也熬了一份,隻因小乖說了句現在不想吃就帶回來給自己兒子?你是不知道那藥膳一盅就要兩千多,是媽媽辛苦找人要來的方子嗎?”
沈駱洲沒有查之前,根本不知道小乖無意間受了這麼多委屈。
他每說一個,李素娟的臉色就難看一分,最後道:“你應該很愛自己的兒子吧。巧了,我也很愛我的弟弟。”
“誰碰他一下,我就一分一分討回來。”
李素娟咽咽口水:“我、我道歉......我去給他道歉,是我對不起小少爺,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沈駱洲因她的話麵露厭惡:“小乖不需要你的道歉,彆到他麵前去臟了他的眼。”
他可不希望那雙世界上最乾淨的眼睛看到這女人醜陋的嘴臉。
他踢了身邊如死狗的孔俊平一腳,對李素娟說:“還剩三根......這樣吧,我們做個交易。”
“什麼、什麼交易?”
“告訴我,你是從哪裡聽到的這件事。”
李素娟眼神左右躲閃:“這件事?這件事是哪件事?”
沈駱洲重新點燃打火機。
孔俊平看到又快要尿了,眼神看著李素娟,張大嘴無聲懇求,甚至帶出了一絲怨恨。
為什麼不說?說了就沒事了啊!他不想被煙頭燙了!
李素娟接收到他的眼神,張張嘴:“我說......”
“從頭到尾說清楚。”
“我是大前天的時候在三樓右邊走廊那條道上發現了本日記本,是、是季淮少爺的,上麵說,他偷聽到了先生和夫人的對話,說小少爺不是親生的......”
季淮。
沈駱洲念著這個名字,竟有種毫不意外的感覺。
如果是彆人,可能是無心掉下的日記本。
但是季淮,沈駱洲不相信意外。
他問:“你去三樓乾什麼?”
三樓是沈爸沈媽的房間,她不需要打掃衛生,沒有去三樓的理由。
趙安也在想這個問題,他看著李素娟囁嚅的嘴臉,靈光一閃:“大少爺,剛剛進屋子後我看到臥室裡有很多首飾。”
李素娟臉色灰敗。
趙安對她卻一點都不同情了。
拿著高額薪酬卻不好好對待主人家,甚至背後嚼舌根詛咒小主人,偷奸耍滑,盜竊財物。
真是惡心。
沈駱洲氣到了,點頭:“好,真是好。”
沈爸沈媽都是和善性子,從不拿下人撒氣,對大家都很好。沈家的人也算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了,招進來很少有變動,大家都慢慢處出感情。
結果沒想到,混進來個這玩意。
外套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聲,是沈媽媽發來的消息,問他現在在哪,為什麼不去學校,又說不在學校就來趟醫院。
“小乖想見你。”
沈駱洲看到消息後沒心情繼續待在這,打火機隨手丟在孔俊平身上。
孔俊平像被燙到了,拚命往後縮。
沈駱洲大步走向門外。
趙安猶豫著問:“大少爺,他們怎麼辦?”
沈駱洲腳步不停:“我去找小乖,沒空搭理他們。偷拿主人家的財物,就拿來的放哪去,把全部金額跟孫叔交代後補上。明天、不,今天就從沈家滾出去。”
他回身,極快掃了眼地上的孔俊平:“你兒子喝醉酒跟人打架鬥毆受傷了,得罪了人,母子倆決定回老家,這輩子都不回b市,明白了嗎?”
被合上嘴的孔俊平連連點頭,剛開始的囂張蕩然無存。
李素娟也趕忙點頭,不敢再說討饒的話。
“明白就好,我不想再見到你們,”沈駱洲背對著門口的光線,目光睥睨又冷漠,“你們也不會想知道毀約的後果。”
直到門被關上,兩人走後很久,孔俊平才如夢初醒,握著手慘叫出聲。
李素娟趕緊過來查看他的傷勢:“兒子!兒子你怎麼樣?快讓我看看!那個小畜生怎麼能下手這麼狠,沒良心的狗——”
叫罵聲戛然而止,她被孔俊平推倒在地上,愣愣看著自己兒子。
孔俊平大喊,眼神怨毒:“我受夠了!要不是你我會變成這樣?結果你還在罵,還在說!你特麼是不是嫌我不夠倒黴?啊?”
李素娟嘴唇囁嚅:“兒子......”
坐在回去的車上,趙安看向副駕駛上正焦躁敲著儲物格催促再快點的沈駱洲,想了想,問道:“大少爺,需要把這件事告訴季家嗎?”
“不用。”
那看來還是想私下解決。趙安試探道:“那......我找個理由把人帶出來?”
沈駱洲看他:“帶他乾什麼?”
“可是季淮......”
沈駱洲想到那天傍晚,自己無意中看到的身影。
他確信自己在看到前沒有聽到腳步聲,也就是說那個人很早就找到了沈舟然。
現在想來,那個身影的人選除了季淮,沒有第二個。
沈駱洲看著前方的路況,清清淡淡:“季淮不是有個弟弟嗎?”
相信季驍不會
讓他失望。
他不會一下子摁死季淮,他想一點點折磨回去。
等在進病房前,沈駱洲已經表現得跟往日無異。
穿著藍白校服的少年像一陣清爽的風吹過醫院走廊,跑向熟悉的病房。
在推開門之前甚至有些緊張。
“小乖?()”沈駱洲對床上的小病人露出個笑,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聽說你想哥哥了??[(()”
他朝病床走來,看沈舟然沒反對,試探著一點點靠近,坐在病床邊上。
“對不起哥哥,”沈舟然抱著雙膝,嗓子是還沒好全的沙啞,“讓你擔心了。”
“突然這麼客氣乾什麼。”沈駱洲笑著想揉他腦袋,這是兄弟倆之間經常做的動作。
但卻被瑟縮著躲開了。
沈舟然感受到躺在半空的動作,僵硬地攥緊膝蓋上的布料,低低重複:“對不起,對不起,我很抱歉......是我不好......”
他抬起頭看沈駱洲,眼中是很陌生的害怕......和一點討好。
“哥哥彆生氣,可以嗎?”
知道了其實家人並不是家人,他們沒有義務對自己好。沈舟然一想到自己總是生病讓他們圍著自己轉,心底的愧疚幾乎翻倍,洶湧將他淹沒。
媽媽說不會扔下他,沈舟然卻更害怕了。
他隻是個累贅,不該讓那麼好的爸爸媽媽和哥哥再為自己費心了。
但他其實也是怕被丟下的,怕家人不要自己。
所以他想努力讓自己更懂事一些,更乖巧一些。
彆丟下他就好。
沈駱洲在他的目光下不知所措,慌亂看向一旁的沈媽媽,完全沒有之前的冷靜,嘴上說著:“我沒生氣啊,我怎麼可能生小乖的氣。”
聽到他的話,小孩原本緊繃的脊背稍稍放鬆,小聲道謝:“謝謝哥哥。”
謝謝沒有指責他任性。
沈駱洲從沒想過他們會有這麼生疏的一天,嘴角一點點抿起來,抿成一條直線。
想了想,對沈舟然伸出雙手:“那這件事就算過去了,我不氣。作為我們重歸於好的象征,小乖能不能給哥哥一個擁抱?”
沈駱洲看到他遲疑了很久,才慢慢地、慢慢地蹭過來,腦袋輕輕枕在他的肩膀處,雙手環住了他。
沈駱洲收緊手臂用力將人抱住,直到他們間再無空隙,親密無間。
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腦袋,低聲說:“小乖,哥哥想跟你說件事。”
“哥哥今天跟舍友鬨了矛盾,不住宿了,想回家跟你住,可以嗎?”
他的弟弟像一隻敏感的蚌,柔軟的內裡隻會對家人露出。
而現在受到了外界的刺激把自己緊緊閉合,連沈駱洲都撬不開了。
所以沈駱洲現在要做的,就是陪在沈舟然旁邊,直到他願意重新打開自己。
沈媽媽沒有反駁。
沈舟然的情況確實需要人陪,其實最好的人選應該是自
() 己。
但她看大兒子的眼神,知道他一定不會照做。
“可以嗎?嗯?”沈駱洲抱著他,很有耐心地又問了遍。
沈舟然輕輕點頭。
“好,那小乖要不要把自己的小床搬進來?不過哥哥睡姿很好,睡一張床也是可以的,小乖考慮一下呢?”沈駱洲像是什麼都沒發生,如往常那般笑著哄他。
趙安站在門口,看著此時的場景。
他發現,自己真的看不透沈家這位大少爺。
他十幾歲的年紀就有那麼凶狠冷酷的一麵,涼薄寡情簡直不像個孩子。
但轉頭來,又可以變得很溫柔很耐心,把全世界的好東西都恨不得放在自己弟弟麵前哄他笑一笑。
而小少爺,知道他真實的一麵嗎?
或者說,沈先生和沈夫人知不知道?
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趙安下意識身子緊繃看過去。
沈駱洲懷裡抱著病弱的小弟弟,唇角帶笑。
隻有看向他的眼神透著無聲的警告。
趙安默默退下,去做沈駱洲交代自己的事情。
幾周之後,沈舟然終於出院了。
他比以往更內向了,原本就是個安靜的性子,現在更是一天說不了幾句話,大部分時間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一直沉默。
沈駱洲看得心疼,總是拿話逗他,跟他聊天,往往自己說很多很多,他才回應一兩句。
但這一兩句也夠了,沈駱洲就覺得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
後來沈舟然意識到他的想法,開始一句一句的回應,努力不讓每一句話掉到地上,想不到該回什麼會變得很著急,好像做了錯事般不安。
沈駱洲看在眼裡,笑著說:“小乖隻需要聽就好了,你不用像哥哥一樣話多。我知道我說的每一句話你都有認真放在心裡了,對不對?”
沈舟然默默點頭。
回到家裡,沈駱洲幫他往自己房間搬東西。
李素娟偷錢的事情在補賬的時候告訴了孫叔,孫叔十分生氣這種事情竟然發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家裡的傭人徹查了遍,又好好敲打了番。
沈舟然換了個新的保姆,姓鄭。
鄭保姆也在幫忙搬箱子,察覺到沈駱洲在看自己,疑惑看回去:“大少爺?”
“沒事,”沈駱洲很輕地笑了下,狀似隨意問,“鄭阿姨知道上一任保姆為什麼走嗎?”
“聽說是做了不該做的事,在b市待不下去回老家了。”鄭保姆回。
沈駱洲點頭:“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