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籬說的語聲帶笑,望鄉卻是愣愣的。
原來青穀主更年輕一點時是長這樣嗎?果然是副……超級像好人的樣子啊。
好看得甚至有點……雌雄莫辨。
五百年後的青穀主也生得好看,可那份好看已經不僅僅是無害的好看,那時他的眉眼淩厲、抬眼看人時眼眸中一片刀光劍影凜然,縱使那時的他坐在樹影下笑得再如何溫柔,卻還是讓人不敢去輕易冒犯。
不像現在。
眼前這鏡中的少年,好看得就像一汪清水、半彎明月,風流俊逸,柔軟的完全是一副無害的模樣,讓人哪怕心中明白無法觸及,也忍不住心生喜愛、想要親近。
明明眉眼五官完全是一樣的,可為什麼就會有那麼大的差距?
望鄉有些呆呆的。
她不由想到那時她剛接到青籬的任務時師尊跟她說的話。
她的師尊入道已數百年,是他們神意門中入道時間最長、修為最高深的人。師尊亦是位女修,生得眉眼如花似玉,據說當年也曾是位掀起過修真界無數明爭暗鬥的禍水型人物。
可望鄉見到她師尊時,她的師尊已成了位終日穿著素色門派道服、目光波瀾不驚的存在。
望鄉從小就是她師尊帶大的,在她從小的記憶裡,師尊一直是副仙風道骨、不苟言笑的模樣。這個女人的眼裡心中似乎隻能容天下大道、修煉一事,再不能存其他。
可那時望鄉拿著抽到的任務忐忑不安地去找她師尊時,卻分明親眼看到了師尊眼裡瞬間略過的柔和的光。
也是那天,望鄉第一次知道了許多她也許早該知道、但一直沒人告訴她的事。
原來那看似宿世仇敵、一見麵就打得不可開交的暮千崖和青籬,當年竟曾是師徒,而且還是感情極其好的師徒。
青籬是暮千崖的徒弟,是暮千崖這一千年來,收過的唯一一個弟子,親傳弟子。
修真界裡那些敵視青籬的正派人士常會說當年的青籬定是不知從哪裡學來了迷惑人的招數,竟用一副天生的溫柔無害的模樣不知怎的騙到了定天宗上那最冷漠無情的持劍峰峰主暮千崖的信任,將他收為了親傳弟子。
青籬第一次見到暮千崖時十八歲,雖說與修真界動輒數百年歲的修真者相比實在還小的很,但其實這個年紀真算起來已經有些過了修煉的最佳年紀了。
修真界眾人測靈根都是在十二到十六,開始修煉也基本是在這個年紀。十八相比起來確實是有些大了。
但暮千崖還是將青籬收為了親傳弟子,悉心培養,將他從一個毫無根底的凡人培養成了世間唯二的高階修士。
據說青籬是暮千崖從三千小世界中的某個低等世界帶回來的,他剛來定天宗時隻穿一身藍色布衣,身無長物、彆無所有。
是定天宗和暮千崖給了他後來的一切。
可他呢?
暮千崖將青籬收為親傳弟子五百年後,青籬叛出師門,不光屠儘了定天宗持劍峰除峰主暮千崖外的所有弟子,還一把火燒了所有。
兩百年前定天宗有五峰,靈劍、洗劍、問劍、鑄劍、持劍,每峰各有峰中弟子數百人。
而現在,定天宗仍舊有五峰,然曾經與其他四峰弟子數量一樣多的持劍峰,如今隻剩了峰主暮千崖一人。
直到如今,暮千崖也再沒收過弟子,甚至不再收人入持劍峰。
修真界中人都說他定是被青籬傷了心了。
沒有人知道當初青籬為何要這麼做,這摸不清原因的現狀隻會讓修真界對青籬更加忌憚。
連朝夕相處五百年的同峰弟子都可以屠殺,對自己恩重如山的師尊都可以背叛,不是天生反骨、無心無情是什麼?
於是修真界對青籬的傳言愈傳愈烈,在正派人士的口中,青籬完全與沒有情感、嗜血嗜殺的修羅無異。
所以那時望鄉剛接到這個任務時確實是非常害怕的,才會忐忑不安地去找了自己師尊。
然那時她的師尊卻是摸了摸她的頭發,道:“我年輕的時候是個散修,因為資質不好沒有宗門願意收我,我隻能自己修煉,自己去闖各種險境尋寶物。有一次我進了個萬分凶險的秘境,九死一生,差點沒能從裡麵出來。”
“是他救了我。那時他還是定天宗的弟子,暮千崖的親傳徒弟,是修真界人人追捧的天之驕子。按理來說這樣的人根本不會在意我這樣的散修。可他救了我,不僅救了我,還將我平安送出了那個秘境,知道我是為了築基丹去的秘境,他甚至還送了我一枚。我記得那時他穿了一件深藍色的道服,和普通的定天宗弟子的道服不一樣,那件衣服很好看,很襯他。那個時候他還喜歡用劍,他的武器是一柄墨劍,據說是暮千崖送他的。那時他還很愛笑,跟人說話的時候眼裡都是笑意……”
師尊停了停,似乎在回憶什麼,竟是罕見地笑了笑,片刻後卻又歎氣起來:“我始終不相信當初那麼溫柔的一個人現在會成為大家口中的那個魔頭……”
“望鄉你說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麼,才會讓他變成現在這樣?”
發生了……什麼嗎?
望鄉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青籬看了鏡中人幾眼,目光也頓了頓,似乎也在回憶什麼久遠的事情。
青籬看了半晌,那一刻他的神色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柔的,可他突然笑了笑,帶著點諷刺。他這一笑,鏡中人原本溫和無害的表象瞬間瓦解,如果說原本他的目光是澄澈而溫潤的,乾淨得就像月下泉流,現在卻……
望鄉楞了楞,不知為何她在一刻覺得青籬神色的變化就好像是有誰在一汪最乾淨的泉水裡突然倒下了一池的鮮血。
鮮血融入清水,將原本澄淨的泉水染得麵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