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可得當真。
男人低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起的熱氣惹得耳廓都有些發癢。
燕雪風喝醉了,李延實在不敢與他獨處在屋內。百花樓的包廂氣氛實在太過旖旎,根本就是用來考驗人自製力的。
李延將頭埋在燕雪風的頸間片刻,才終於克製住自己抬起了頭。
抬起頭時男人的眼睛都有些發紅。
李延直起身來,站在燕雪風床前又盯著他看了幾秒,才終於深吸幾口氣,轉身出門去了。
該是去找人通知洛王府的下人來接燕雪風回去。
待李延將房門關上,躺在床上的燕雪風卻突然睜開了眼。
男子的眼神清明,哪裡有半分醉酒的模樣。
燕雪風盯著床帳頂部眨了眨眼,卻沒有馬上起身,也不知在想什麼。
脖頸處似乎還能感受到不久前李延呼出的熱氣帶來的潮濕感。
黏黏膩膩地沾在皮膚上,揮之不去。
燕雪風在床榻上躺了會,床帳卻突然被人掀開。
“真想不到堂堂洛王為了一個消息,竟能做到如此地步。”那人影靠在床沿上,抱著胸看他,語氣不明,“……倒真是讓徒兒驚訝。”
說著竟還笑了笑。
燕雪風抬眼去看她。
站在他床邊是個女子,柳葉眉、芙蓉麵,一雙眼睛亮如星辰,正是蘇錦。
蘇錦穿一身夜行衣,一頭長發高高束起,露出她後頸處一片白皙細膩的肌膚。女子的身形玲瓏有致,曲線窈窕,眉眼精致而又英姿颯爽。
不過短短一年,她就似乎已經完全褪去了當初在洛王府中時那種卑微、懦弱的感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英姿勃發。
她站在床邊隻一挑眉,便是種能令人無數人瘋狂的風情入骨。
燕雪風沒有回話,隻是盯著她看。
蘇錦被燕雪風盯得皺了皺眉。
其實方才李延與燕雪風講話的時候、燕雪風醉酒的時候、包括……後來李延趁燕雪風醉酒占他便宜的時候,她都一直在外頭看著。
李延其實功夫不低,甚至可以說是相當不錯,但李延的功夫都是些為了戰場適用的“硬功夫”,與蘇錦不同。
蘇錦這些年原本就是被當做暗衛訓練的,擅長的本就是一些隱藏監視類的武功路數。再加上數月前她又奇跡般地有了一番奇遇,功夫更是變得出類拔萃。
可以說現在在這些方麵,隻要蘇錦有心想隱藏,根本不可能會被人發覺。
蘇錦仗著功夫高,堂而皇之地在窗外偷聽。
設計百花樓的人顯然並沒有想到會人在外偷聽,在這些方麵完全沒有做任何的防備措施。
蘇錦掛在窗外不僅能將屋內人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甚至還能將屋內人的舉動看個大概。
屋內那張紅木大床正對窗戶,蘇錦在窗外可以清晰地看到李延是如何將醉酒的燕雪風抱到床上,又是如何……俯下|身與他耳鬢廝磨。
初時看到那一幕的時候蘇錦其實是很是生氣的。從她掛在窗外的角度,她其實並不能看清燕雪風的表情,蘇錦真的以為燕雪風是喝醉了酒,而李延是在占他便宜。
所以幾乎是李延一走蘇錦就克製不住自己地走上前去想看看燕雪風的情況,甚至根本沒有思考李延會不會突然回來的問題。
可挑開床簾那一刻燕雪風清醒的、明顯絲毫沒有喝醉的眼睛卻給了她當頭一棒。
這種瞬間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尾、澆得渾身冰冷的感覺蘇錦並不陌生,一年前在皇宮的宮宴上她就曾經體會過一次。
也是燕雪風帶給她的。
當時的自己正傻乎乎地因為他的一兩句甜言蜜語而被昏了頭,隻因為燕雪風對自己好了那麼一些,便天真地以為自己對他而言是特殊的,甚至開始幻想自己真的能與他在一起。
後來呢?
蘇錦想,她也許這輩子都忘不了燕雪風將自己送給李延時那種輕描淡寫的語氣。
這個人總是這樣。
蘇錦在心裡狠狠地想。
這個人根本就沒有心。
不,他有。
隻是在他的心裡,滿滿裝著的就隻有他的天下大業。燕雪風想當皇帝,為了這個,他什麼都能做,什麼都能舍棄。
把自己的徒兒送給皇帝做暗衛算什麼?如果李延真要求,燕雪風他怕是都能願意把自己送上李延的床,隻為了能給自己的計劃多爭一分成算吧?
方才不就是嗎?若李延想繼續做下去……燕雪風真的會叫停嗎?
嗬。
真是……
蘇錦這麼想著,用近乎凶狠的目光瞪了燕雪風一眼,然視線不經意間略過燕雪風衣襟淩亂的脖頸時,卻又忍不住伸手去將他的衣襟整理整齊。
我真是沒救了……蘇錦想。
被蘇錦的手一碰,燕雪風才終於像是真正清醒了過來。
他慢慢坐起身,靠坐在床頭,看著蘇錦笑著眨了眨眼,語氣溫柔一如當年:“我做這些……還不都是為了錦兒。”
燕雪風這話說得極輕,說話的語氣直像是喟歎。
蘇錦聽見了他這話,卻沒當回事,隻嗤笑道:“不是為了你的天下?”
“不是。”燕雪風看著蘇錦,道,“我為的從來不是天下……我為的隻是你啊。”
我不喜歡這天下江山……我隻是喜歡你啊。
燕雪風這話說得極認真,可他這話說的太輕,輕得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以至於當時的蘇錦完全沒理解他話裡的這份認真。
蘇錦冷笑了聲,隻以為燕雪風話裡的意思又隻是所謂的“等我有朝一日君臨天下,我定許你母儀天下”。
這種謊話……她從前在話本裡看得夠多了,在燕雪風這也聽得夠多了,完全不想再聽一次。
一年前燕雪風將自己送入皇宮,蘇錦原本以為燕雪風隻是為了向李延賣個乖,可直到燕雪風後來日日進宮,開始話裡話外地向自己打聽皇宮中暗衛的生活的時候,蘇錦才明白。
燕雪風這哪是在向李延賣好,他分明是將自己當做一個奸細、間諜送進了宮,好讓自己成為他的耳目。
燕雪風為什麼要這麼做其實不難理解,也許一開始蘇錦還有些摸不著頭腦,可很快在她得知了一些另外的消息之後,蘇錦便明白了燕雪風這麼做的原因。
為了謀|反。
燕雪風他想要成為這天下的主人。
為了這個,燕雪風才親手將自己送進了宮。
蘇錦一個洛王府裡出來的暗衛,在皇宮裡會過得有多艱難、多不得信任、多舉步維艱,這些燕雪風難道都預料不到嗎?
不,顯然他並不是……隻是,在燕雪風的眼裡,這一切的一切都沒有他的天下重要罷了。
因此而已。
所以現在,你與我裝什麼深情呢?
待你君臨天下便娶我嗎?隻怕那時莫說十裡紅妝,你給我的隻會是一杯鴆酒吧。
蘇錦看著燕雪風仿佛寫滿了柔情的眼睛,在心中又是一聲冷笑。
燕雪風怕是永遠也猜不到為什麼初時那麼不願意配合他計劃的自己會在數月前突然變卦吧?
不過那又如何呢?相互利用罷了。
蘇錦打斷燕雪風的話:“那小將名叫萬餘,曾是個暗衛是嗎?我這就回去讓人調查。”
說著轉身就要離去。
正當蘇錦跳上窗沿、將要縱身離開的時候,屋內的燕雪風卻突然開口:“錦兒,你……喜歡我的,對嗎?”
蘇錦一愣,動作頓住。
蘇錦轉身去看燕雪風,男人仍靠坐在床頭。
也許是因為方才喝了太多的酒,燕雪風的臉色極其蒼白。
他甚至並沒有轉頭看她,隻是輕聲地道:“錦兒,你喜歡我的,不會扔下我的,對嗎?”
蘇錦一愣。
她並不怎麼明白燕雪風在這時為什麼突然問這樣一句話,還是用……這樣執拗的語氣。
執拗、偏執地仿佛在畏懼她的否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