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籬和望鄉在修真界睜開眼睛的時候, 望鄉還有些沉浸在上一個世界中出不來。
兩人仍舊身處於之前的那個房間裡。
今日天氣很好, 黃泉穀這地方四季如春,溫暖得很。
房間一旁的窗戶正打開著, 溫暖和煦的陽光混雜著悅耳的鳥鳴從窗戶裡溜進來, 有清風吹來, 空氣裡似乎有股青草的清香。
望鄉的記憶還停留在上個世界謝景同死前的漫天飛雪裡, 此時乍然到了如此溫暖如春、生機盎然的地方, 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女子坐在椅子上呆愣了許久, 直到麵前突然被擱下一杯茶,才恍然驚醒。
被擱在麵前的茶碗青玉材質,上麵沒有任何花紋, 純色的青玉瞧著溫潤得很。
青玉茶碗上方冒著嫋嫋白煙,清淡的茶香飄了滿室。
搭在青玉茶碗上的手指白皙如玉、纖細修長, 指間卻有著一層薄薄的繭,讓這雙手在好看之餘又多了一層危險的感覺。
順著豔紅的衣袖往上看去, 是青籬那張風神俊逸、俊美過人的臉。
青籬將茶碗在望鄉麵前擱下,便伸手取過自己麵前的那一杯, 一邊飲茶, 一邊抬眼看向望鄉。
男人一頭墨黑的長發被玉冠整整齊齊地束著,抬眼看過來時一雙鳳眼眼睫微斂, 風華過人的同時又氣勢驚人:“近段日子辛苦望鄉了。趁著現在還未進入下一個世界, 我放你三天假, 你想去哪裡玩都可以, 所用的靈石回來我給你報銷。”
望鄉神色恍恍惚惚地看著青籬, 所有的神誌還停留在之前的兩個小世界裡,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
望鄉忙擺手道:“不敢不敢,靈石我自己有、我自己有。”
說著又抬頭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番青籬,見他眸色清正不似在跟自己開玩笑,才終於鬆了一口氣,與青籬道彆後腳步匆忙地離去。
說真的雖然這些日子青籬都對她態度很是溫柔,但到底青籬黃泉穀穀主的名聲擺在那裡,望鄉也不敢太過造次。
短時間還好,時間長了難免有種無法喘氣的窒息感。
尤其是這兩個世界的事情……
現在青籬竟然開口給自己放了假,望鄉自然是再開心不過。
女修腳步不停地朝外走去,似是心中已經有了明確的目的地。
單獨留在房內的青籬神色不變,男人慢條斯理地將自己杯中的茶喝儘,在心裡估摸了一下以望鄉的腳程此時應該差不多該快到目的地了,才放下茶碗,站起身來。
男人整了整自己的衣擺衣袖,伸手撚了個法訣。
下一秒,青籬的身形瞬間消失在房間裡。
隱了身的青籬跟在望鄉身後,看著女修一路腳步不停地很快到了某座山門底下。
望鄉與門口值班的弟子通報了自己的身份,順利地進了山門。
青籬停下腳步抬頭看了看。
果然,是定天宗。
青籬的目光在定天宗威嚴磅礴的山門匾額上停了數秒,隨即卻是垂下眼,麵色不變地跟著望鄉走了進去。
望鄉似乎不是第一次來定天宗了,女修對定天宗的各處路線顯然很是熟悉,行走腳步並無遲疑。
青籬跟在她身後,一路上碰到不少定天宗的門中弟子,但他修為高,並無人能發覺在望鄉的身後竟還跟了個人。
望鄉到了定天宗靈劍峰的主殿,卻沒有進入主廳,反而是腳下拐了個彎,進了後方的副廳。
靈劍峰乃是定天宗的主峰,峰主便是定天宗宗主趙千苦。
這地方以前青籬還在定天宗時常來,因此對這裡很是熟悉。
如今五百年過去,這裡倒仍是過去的老樣子。
望鄉進了殿內,青籬不好再跟進去,但他對這地方再熟悉不過,便腳下一轉,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竟是直接走到了副廳的側方。
這裡有扇窗戶,青籬往日裡來這地方不知道來了多少次,自然知道趙千苦向來不愛關這地方的窗。
透過這扇窗,能將副廳裡麵的場景看得清清楚楚。
此時副廳裡很是熱鬨。
除了宗主趙千苦,鑄劍峰的峰主陳千海、洗劍峰峰主沈千雪、問劍鋒峰主羅千無也都在場。
定天宗一共隻有五峰,卻是除了持劍峰峰主暮千崖,其他四峰的峰主竟都在場了。
除了這四位,副廳裡還坐著一個女修。
青籬盯著那女修看了會,卻是一愣。
這女修他也認識,分明就是那神意門的門主、亦即使望鄉的師尊。
望鄉進了副廳,見到廳中有這麼多人也是一愣。
她先是給自家師尊見了禮,還未來得及向其他人見禮,就被急匆匆地打斷了。
打斷她的是問劍鋒峰主羅千無。
羅千無語氣有些焦急,也顧不得什麼禮數,開口邊問:“如何?”
望鄉遲疑了一瞬,躬身道:“進行得很順利,青……黃泉穀穀主並未生疑。”
廳中眾人聽了她這話,一直縈繞在眉間的焦急才終於散了去,臉上都帶起了笑。
趙千苦看著望鄉,撫了撫自己雪白的胡子,語氣溫和地道:“好好好!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小友放心,待一切順利結束,定天宗必定不會虧待了小友。”
說著也轉頭看了身邊神意門門主一眼:“也定不會虧待了神意門。”
“若不是這次神意門願意相助,我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陳千海也開口,“神意門的這次恩情,定天宗永記於心。”
神意門門主卻是眼睛不抬地道:“你們要記得你們答應過我,這次我神意門幫助你們,但所做的事不能對青穀主造成傷害。他當年有恩於我,我不能幫著彆人害他。”
“自是不會。”趙千苦應道,說著卻是一聲歎息。
說到青籬,眾人方才還很是激動的神態終於冷寂下來,莫名的都有了種喟歎的意味。
眾人神色各異、心中思緒萬千,也不知都在想什麼,因此沒有發現在聽到自家師尊這句“所做的事不能對青穀主造成傷害”的時候,望鄉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怪異。
眾人又聊了些其他的話題,雜七雜八的,不過是些應承話。
青籬在窗邊又聽了會,確定接下來他們應該不會再聊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青籬有些興致缺缺地用手指在窗台上敲了敲,不再停留,轉身離去。
左右他這次來這裡,真正最感興趣的已經知道了。
果然自己猜測的沒錯,望鄉確實是與定天宗有所聯係。
隻是卻不知道定天宗這次如此大費周折,為的又是什麼?
自己身上,難道還有什麼是能讓定天宗有所圖謀的嗎?
青籬想著眼神沉了沉,他此時已經走到了定天宗正殿的殿前。
青籬抬眼看了正殿一眼。
定天宗身為修真界正道之首,山門自是巍峨大氣,讓人一看便覺正道氣勢撲麵而來。
如今這堂堂正道魁首竟如此費儘心思地設計自己這個他們根本看不上眼的“叛門之徒”……到底是又想乾什麼?
青籬勾唇嗤笑了聲。
他仗著自己隱了身、修為又高,沒人能發現自己,便一邊走一邊沉思。
等他回過神來抬頭一看,卻發現自己竟然是下意識地走到了一個分外熟悉的地方。
眼前的山門積雪茫茫,一眼看去,隻見皚皚白雪。
卻顯然是……持劍峰。
定天宗五峰,隻有持劍峰,這樣終日積雪。
青籬站在持劍峰山門前,眼中終於起了些波瀾。
這地方他實在是過於熟悉。
他在這地方生活了兩百多年。
兩百年。
便是修士,一生又能有幾個兩百年?
便是青籬,他今天其實也未滿八百歲,當初在持劍峰的那兩百年……占了他漫長生命的四分之一。
一無所有的凡人被仙人帶回了門派,用兩百年的時光將他精心雕琢,成功讓他將這地方當做自己心中最重要的家園。
可後來……
青籬垂下眼,意義不明地笑了笑,也不知在想什麼。
他正想轉身離去,轉身時的眼角餘光卻突然看到不遠處的一抹東西。
青籬的動作停住了。
隨即卻是改了腳下的方向,抬腳慢慢地朝那裡走去。
眼前的院落實在是過於熟悉了。
熟悉得讓他一時間竟有些想落淚的衝動。
不管是青磚黛瓦的小屋,還是屋前綠意盎然的院子,甚至是院子正中間那棵巨大的樹木,猶仍和當年一樣。
這是他從前居住的院落。
持劍峰上終年積雪,但青籬是雷火係異能,最是不喜寒涼。
這個小院是暮千崖當年特意為他開辟出來的,也是整個持劍峰上僅有的一抹綠色。
當年多少峰主弟子對他這個院落羨慕嫉妒得不行,直說峰主真是偏心,隻這樣對自己徒弟特殊照顧、卻不管他們的死活。
青籬在很長時間裡都以為自己已經忘了這裡的一切了。
可當他重新站在這院子裡的時候他才恍然間發現,他怎麼可能真的忘得了。
這裡熟悉得……他哪怕閉著眼睛也能知道各處是什麼東西。
這是他曾經的……家啊。
這裡竟還留著嗎?
他還以為……
青籬的眼神一時間竟是劇烈顫動。
他伸出手,像是想觸摸一下眼前老樹熟悉的紋路,可手還未放上去,卻聽一旁房屋的門突然打開了。
青籬一愣,轉頭看去,卻在看清來人時瞬間楞在了那裡。
是……暮千崖。
其實原本以青籬的修為,有修士在周圍他不該感受不到。
但一來他此時正心情激蕩,二來暮千崖畢竟修為與他平齊、與其他修士不同。
當然最重要的是……青籬也實在沒想到,暮千崖此時竟會在這裡,這才沒有第一時間發覺。
暮千崖以前確實也是極喜歡有事沒事就來青籬的院中,青籬那時都習慣了。
若某次他歸家時沒在自己院中看到暮千崖,他才該覺得奇怪。
可現在……
距離他離開定天宗已經五百年,暮千崖為何還會出現在這裡?
而且當年他叛出定天宗時,與暮千崖可謂是鬨得不可開交、恩斷義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