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呈站在原地楞了楞,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姻緣簽,下一秒卻像是被火灼了一樣,立刻手忙腳亂地將它塞進了腰間,一副眼不見為淨的樣子。
待放好姻緣簽,葉呈才抬步離開。
不遠處,老嫗正笑眯眯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待葉呈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街上不少從方才開始就一直在偷瞧他的少女這才終於鼓足了勇氣,紛紛圍到老嫗身邊。
“周冰人怎麼樣啊?打聽出來了嗎?”有膽子大一些的少女開口含羞帶怯地問道,“那公子可已有家室?”
其他少女也紛紛應和,七嘴八舌地問著,眼睛亮晶晶地、充滿希冀地看向老嫗。
“家室不清楚,但這位公子你們還是彆肖想了。”老嫗笑眯眯地理著籃子,“人家公子已經有了心上人,你們若不想去做小,還是彆想了。”
“我蘇陽縣裡有為青年也不少,日後老身定為你們一一介紹最好的。”
“啊。真的假的。”少女們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得到的卻是這麼一個回答,各個都滿腹不甘,也顧不得少女的矜持了,忙問道,“周冰人確定嗎?那公子自己說的?”
“人家確實沒明說。”老嫗說著看了一眼身邊少女們又亮起來的眼睛,卻是笑著接著道,“可表現得已經很明顯了。”
“哪裡明顯?”有女子不死心地問道。
“不說其他,就說買姻緣簽這一條,能買我姻緣簽的人,必定都是已經心有所屬。否則哪有人無事買這個的?”老嫗笑著道,“老身做冰人這行做了數十年了,從未在這一點上看錯。丫頭們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冰人這一行就是以為人做媒為生的。
老嫗做了這麼多年冰人,確實再沒有人能比她更能看明白這種心思。
更何況老嫗還是這十裡八鄉有名的冰人,一雙眼睛毒得很,她得出的關於這方麵的結論,從來沒有出錯過的,所以才有那麼多人來找她做媒。
少女們聽了,終於死心。
眾人癟了癟嘴,提著裙擺又往彆處遊玩去了。
獨留下老嫗一人笑眯眯地理著自己籃子裡的姻緣符。
十裡花燈儘燃,星星點點連成一線,恍然間似是一條月老降下的姻緣紅線,在引導著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
卻說另一邊的葉呈。
葉呈先前鬼使神差地買了那姻緣簽,又被老嫗的那個問題弄得心神震蕩,終於是沒有了在外賞玩的心情,便回了神拳門。
他與沈瀾洲本就是住在一個院落裡的。
葉呈回來的時候天色其實還未太晚,沈瀾洲房裡的燈還燃著,想來是還未睡。
葉呈本想直接回自己房裡休息的,腳步卻不知為何在經過沈瀾洲房門的時候自己停了下來。
葉呈腦中亂哄哄的,也不知在想什麼,看了那門上映出的燭火半晌,竟真的伸手敲了敲沈瀾洲的房門。
沈瀾洲果然還未睡。
聽得沈瀾洲一聲含笑的“進來吧”,葉呈伸手推開房門。
沈瀾洲正坐在桌邊看書。
葉呈瞄了一些,似乎是些雜記趣談之類的雜書,也不知是神拳門先前留下的,還是蘇少眠給他帶來的。
沈瀾洲應該是準備要休息了,男人顯然已經洗漱完畢,不僅外衣已經脫下,發冠也已經解開。
屋裡燈火如豆,沈瀾洲穿著一件單薄的黑色裡衣,頭發散著,正極柔順地散在身後。
他坐在桌邊,手裡拿著本書,聽得他進來便抬眼朝葉呈看來。
也許是夜晚的燈光實在太過柔軟,竟照得沈瀾洲眉眼也柔和了許多。
沈瀾洲看到葉呈顯然是楞了一下,隨即笑著道:“葉兄?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說著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來朝葉呈走來。
屋裡的窗子還未關上,今夜明月皎潔,明媚的月光透過窗子直直地照進屋子來,灑了一地。
因為遊家莊園臨街的緣故,站在這裡仿佛還隱隱約約間能聽到一絲街上的人聲鼎沸。
沈瀾洲一身玄衣,墨發披散,站在一地的月光裡。
他的身後是千裡月色、人世喧囂,該是人間**。
可沈瀾洲那樣站在那裡,抬眼看過來,一雙眼睛裡除了月色,便是笑意,除此之外,映著燈光,隱隱約約之間竟還有著一抹人影。
便突然就讓人覺得……窗外的美景,也就不過如此了。
葉呈一時楞在那裡。
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自己敲門進來是想說什麼、又是想做什麼。
他突然想起了那個老嫗在遞給他姻緣簽時問他的那個問題。
老嫗問他:“芸娘貌美,比之公子心上人如何?”
自是……遠遠不及。
葉呈突然閉了閉眼。
他聽到了那個在那一刻自己的心就想回答的答案——這世間所有人加起來,都遠遠不及一個沈瀾洲。
“葉兄?”見葉呈一直呆站在門口不說話,沈瀾洲疑惑地眨了眨眼,走到他麵前。
沈瀾洲抬著眼看著葉呈:“怎麼了?是蝶衣客有新消息了?”
葉呈站在原地看了他許久,片刻後突然垂了垂眼。
白衣男人動了動,動作極為小心地從腰間摸出了枚什麼,然後伸手遞到沈瀾洲麵前,動作珍而重之。
葉呈的眼睛卻是並不看沈瀾洲的,反而是一直低垂著。
沈瀾洲低頭看了一眼。
是一枚紅色的紙片,紙片上隱隱約約之間,似是有抹什麼印記。
這是什麼?
給我的?
沈瀾洲滿心疑惑。
可見葉呈一臉的認真,又實在不像在開玩笑。
沈瀾洲看了葉呈許久,終於還是伸出手,想要接過葉呈手裡的東西。
可沈瀾洲的手剛一伸出去,葉呈卻突然伸手,將他的手抓住。
竟是副十指緊扣的姿勢。
沈瀾洲一驚,抬眼看了葉呈一眼,卻見仍垂著眼。
沈瀾洲皺了皺眉,剛想掙脫葉呈的手,卻突然覺得哪裡不對。
沈瀾洲臉色一變。
他又試著鬆了幾次手,兩人相連的手卻沒有一絲鬆動的跡象。
他與葉呈的手不知被什麼東西牢牢地黏在了一起,竟是鬆都鬆不開。
這是什麼情況?!
沈瀾洲抬起眼,滿眼驚詫地看向葉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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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陽縣誌》中載:“蘇陽北郊生一植物,名曰‘木纏’,根基鮮紅。取其根基浸水熬煮稀釋,得豔紅液體。其液性黏,微毒,接觸人體後為人體體溫所融,可得一極性黏液,常力不可解,唯以其葉片所熬汁液可解。”
“縣中人巧手婦人取木纏黏液製作‘姻緣符’,為蘇陽特色。”
“木纏根基微毒,然花粉劇毒。中毒之人渾身無力、神誌恍惚,一夜之後毒解神清,唯接觸木纏處留一蝶形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