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瀾洲以為蘇少眠是被嚇傻了,便不再看他,回過頭看向站在自己麵前的那幫綠衣男人,皺著眉道:“諸位來此處,可是有什麼事?”
沈瀾洲的身份這幫綠衣人顯然是知道的,他們並不想得罪他,又見沈瀾洲竟這樣一副要護著蘇少眠的樣子,讓他們一時有些摸不清狀態。
綠衣男人們彼此眼神交流了片刻,才有一年齡稍大的、似是領頭人模樣的人站出來一抱拳。
“我們是綠柳山莊的人,此番前來是想請這位蘇小兄弟與我們回去,替我們看看我們少莊主的屍體。”綠衣男人道,“還望沈教主不要為難我們,與我們行個方便。”
“綠柳山莊?你們少莊主的屍體不是早有仵作驗過屍了嗎?還來麻煩蘇少眠做什麼?”沈瀾洲皺著眉,道,“而且你們這樣,可不像是好聲好氣來請人幫忙的。”
“我們才不相信蘇陽縣裡那什麼仵作說的話!他竟然說我們少莊主是被武功高強之人殺死的,說那段小禾並不是殺人凶手!那糊塗縣令都已經將段小禾放了!”有比較年輕氣盛的綠衣男人聽了忍不住道,“他們定是都在包庇段小禾!我們少莊主明顯就是那段小禾害死的!”
其他人聽了也紛紛應和,一時間吵吵嚷嚷。
“所以你們找蘇少眠是為了讓他幫著重新驗|屍?可他隻是個大夫,仵作你們都不信,何必這樣麻煩一個隻懂為活人看病的大夫?”沈瀾洲抬眼看向他們,卻是笑了笑,“而且沈某不太明白按理來說,以綠柳山莊的地位,即使仵作說段小禾不是凶手,你們想要殺了她也是易如反掌,並不需要再請人重新驗屍吧?”
“還不是那些個蘇陽縣的刁民!竟然將段小禾又藏了起來!還說什麼找不到她!”有綠衣弟子忍不住道,“要是不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他們還真以為我們綠柳山莊是好欺負的!”
“對!”其他人也紛紛應和。
“所以……”沈瀾洲聽了綠衣弟子這話眯了眯眼,語氣危險起來,“你們說是要請蘇少眠去驗屍,其實是想抓個人質,好逼段小禾現身?”
“堂堂綠柳山莊,可真是深蘊‘柿子要挑軟的捏’這個道理。”沈瀾洲說著冷笑聲。
綠柳山莊的人被沈瀾洲這樣當麵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計謀,麵子上一時有些掛不住,臉色當時就不好看了起來。
“沈教主,我們此前與你好言以對,是給你麵子。”領頭的綠衣人道,“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沈教主功夫再高,也隻有一個人。我們這裡可是有二十人,不是你一個人能對付的。”
“我們勸你還是乖乖地把蘇少眠交給我們,不要與我們綠柳山莊為敵,免得到時候弄得自己難堪。”
這話說得狂妄,但他們確實也是有狂妄的資本。
綠柳山莊在江湖裡也算久負盛名,這些門中弟子雖都不是什麼知名人士,但觀他們腳下步伐,武功卻也勉強算得上二流高手。
他們又相熟已久,配合默契,這麼多人一起上,確實是威力驚人的。
蘇少眠這般想著眉頭皺了皺,忍不住有些害怕地捏緊了沈瀾洲的衣角。
這完全是他下意識的舉動,畢竟在他與沈瀾洲“曖昧”的那段時間,他經常做這個動作。
那時做這動作還不覺得怎麼,可現在……
蘇少眠一驚,眼神變了變,正要鬆手,卻聽沈瀾洲突然笑了。
沈瀾洲不知是不是根本沒發現蘇少眠方才的舉動,男人笑起來的時候聲音低啞,卻是氣勢驚人。
“綠柳山莊?”沈瀾洲笑了笑,語氣裡多有不屑,“不過是個連對付一個沒有武功的神醫穀門人都要出動這麼多人的二流門派……威脅我?嗬。”
“連你們莊主都不過是我的手下敗將,你們?莫說二十個,便是再多一倍,又能奈我何?”
柳綠山莊的弟子向來自恃身份,往日裡都自傲得很,對柳綠山莊莊主更是尊崇非常。
此時沈瀾洲這話,卻是一下子把綠柳山莊、山莊莊主以及這些綠衣弟子都給一起諷刺了,綠柳山莊的弟子們如何忍受得了?
當下就有人被氣得七竅生煙,咬牙切齒地道:“沈瀾洲!你實在欺人太甚!兄弟們,對付這樣的邪教妖人也不用與他講什麼江湖規矩,我們就一起上!”
“好!一起上!好讓這沈瀾洲好好瞧瞧我們綠柳山莊的厲害!”其他人紛紛應和。
氣勢危急,一觸即發。
在這種仿若你死我活的時候,沈瀾洲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慌亂或者害怕。
男人抬眼看了圍在自己周邊的綠衣弟子們一眼,竟還有心情理了理自己的袖子:“諸位說得對,便一起上吧,免得到時候諸位輸得太難看,又去找人哭鼻子。傳出去他們還得說是我沈瀾洲欺負晚輩。”
沈瀾洲這話音一落,本就氣得七竅生煙的弟子們更是當即氣到被點繞。
他實在是說得狂妄,比之綠柳山莊方才的更甚,綠柳山莊的人哪裡能受得了他這樣鄙夷?
當場就紅了眼,也不顧敢不敢得罪沈瀾洲了,當即就都舉起了手中的刀劍圍攻了上來。
刀劍雪白的器身反射的光芒瞬間讓蘇少眠一驚。
蘇少眠正渾身一顫要閉上眼,卻突然感覺懷中被扔了什麼東西。
蘇少眠忙睜開眼,待他手忙腳亂地抱住懷裡被拋過來的東西,仔細一看,竟發現是剛才沈瀾洲一直提在手中的那包糕點。
蘇少眠還在發呆,就聽身前傳來了沈瀾洲帶笑的一聲“麻煩替沈某暫時保管”,話音未落,蘇少眠抬眼,便見沈瀾洲已經迎著眾人的刀劍而去。
蘇少眠抱著懷裡的糕點,愣愣地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幕。
一時間竟完全呆楞住了。
很久很久以後,蘇少眠都仍記得此時的場景。
這場景實在是太震撼。
江湖中人口口相傳,言魔教教主沈瀾洲功夫極高,說隻他一人,不帶任何刀刃,可敵武器精良的千軍萬馬。
蘇少眠之前知道這個傳說,他知道沈瀾洲功夫高,但也隻是知道。
他從來不曾明白過。
直到這刻,蘇少眠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了,沈瀾洲的功夫“高”,是有多“高”。
二十個綠衣弟子,手中刀劍反射著寒光。
他們表情猙獰、卻又有條不紊地一齊朝正中間被包圍著的那個玄衣男子砍去。
玄衣男子手無寸鐵,他手裡隻有一把竹製的竹扇。
那竹扇看著脆弱異常,刀劍鋒芒那麼利,簡直像是能靠鋒芒就將那折扇折斷。
可沈瀾洲被圍在中間,卻是絲毫不見驚慌之色。
他一手拿扇、一手成掌,隻那樣輕輕鬆鬆地迎麵一帶而過,麵前的綠衣弟子便血濺當場。
沒人能看清楚沈瀾洲的身法,更沒人能抵抗沈瀾洲輕描淡寫的一擊。
“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說的也許就是此刻的場景。
蘇少眠抱著糕點,睜著眼睛愣愣地看著這一幕。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所有的綠衣弟子便都受了重傷,再無還手的力道。
綠衣弟子們相互扶持著,卻再也不敢與沈瀾洲叫囂什麼,外強中乾地留下一句“你給我們等著!”,便忙不迭地夾著尾巴逃跑了。
沈瀾洲看也不看他們一眼,隻嗤笑一聲,由著他們逃跑。
蘇少眠看到,沈瀾洲甩了甩手中染血的折扇,手腕一翻將它收起。
然後沈瀾洲轉過身來。
玄衣男子身上衣裳顏色深,即使染了血跡也看不出來。
可他一張如玉的臉色,卻是沾滿了鮮血。
沈瀾洲功夫極高,若他想,對付這麼幾個敵人,他自然能讓自己身上臉上半滴鮮血都不沾。
可現在他的臉色卻是……鮮血漫布。
那麼顯然,隻會是因為……他喜歡。
沈瀾洲喜歡這樣淋漓儘致地傷人感覺。
蘇少眠呆愣地看著他,看著沈瀾洲慢慢朝自己走來。
江湖人說,魔教教主沈瀾洲,雖生得張溫柔風流的容貌,但性子嗜血暴虐。
他們說,沈瀾洲根本不是人類,說他是從地獄回來的嗜血魔頭。
現在看來……確實不假。
地獄的魔頭,讓人心驚膽寒,卻也實在……姿容絕世。
蘇少眠在那一刻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
沈瀾洲這樣滿臉鮮血地向他走來,這分明是一副極度可怖的畫麵,往日裡卻自己見到這樣的人,該是會怕得連站都站不穩。
可現在……
蘇少眠隻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聲又一身,那樣劇烈。
他的心臟跳動地那樣猛烈,簡直好像是……要就這麼死了一樣。
蘇少眠看著朝自己走來的沈瀾洲,眼前不知為何竟一時閃過了許多畫麵。
一時是自己與沈瀾洲初見時,玄衣男人手腳帶著鐐|銬站在窗邊抬眼朝自己看來的畫麵,一時是沈瀾洲與葉呈在雨中廊下親|吻的畫麵,一時卻又是他一手捏著折扇、撥開人群將自己護在身後的畫麵。
各種畫麵慢慢交疊,最後卻都漸漸歸為了兩幅。
一副是沈瀾洲現在這樣染著鮮血、滿臉殺氣地斬殺綠衣人的畫麵,另一幅卻是……沈瀾洲衣衫半解,坐在窗沿上摟著葉呈的脖子與他交|歡的場麵。
兩幅場景相互縈繞,相互替換,畫麵閃爍,直讓蘇少眠神誌愈發恍惚。
他愣愣地看著朝自己走來的沈瀾洲,隻覺得頭疼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