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女郎……”身側的侍女玄英看她神情不對,連忙伸手來扶她。
不,不,她不能就此倒下。她還要組織人手去就父親,去救那些被困在孝義城的將士。
張晗強行穩住情緒,拒絕了玄英的攙扶,高喝道:“掌燈,隨我去官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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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到了這個時辰,刺史府的一眾官吏早就下值了。但今天張晗到官署的時候,室內燈火通明,已經聚集了一大批官吏了。
她粗略地掃了一眼,發現除了跟隨父親出征的兵曹從事張遼,其他的高級佐吏基本都到場了。
也對,官署應該比她先一步收到戰報。
“張女郎怎會來此處?”最先發現張晗到來的是彆駕王皓,他是刺史麾下地位最高的僚屬,此時也正是他在主持議事。
其他人也紛紛看過來,神情不一。有憐憫的,有擔憂的,也有早就因為她以女子身份涉政而不滿的,此時便和身旁的人竊竊私語起來。
就算拋開前世經曆不談,這輩子的張晗從小跟著父親學習詩書武藝,眼界開闊,向來不會因為外人的指指點點而動搖自身。
她向室內的官吏環施了一禮,語氣堅定地說道:“晗為救援父親而來。”
一石激起千層浪。室內的官吏因為她這一句話而炸開了鍋。
“女郎莫要衝動,我等也不是白拿俸祿的,自會儘心竭力營救使君。”
“女子還是不要摻和這些軍政之事為好。”
“簡直是離經叛道!就算城中無將可派,也輪不到女郎來出征。若讓一女子披掛上陣,我等還有何顏麵存世!”
眼看著同僚的話越說越難聽,王皓不得不出來打圓場:“素聞女郎武藝超群,不同於一般的閨閣女子。但戰場上刀劍無眼,恐傷女郎貴體。”
“再者,使君若在此,定然也不願意讓女郎以身犯險。”
不得不說,王皓這話說得漂亮極了,既顧全了張晗的臉麵,又不至於得罪同僚。
若是平時,張晗不介意陪他和稀泥,反正她有的是時間和精力。可現在父親在前線狀況不明,多拖一刻便多一份危險,她實在是沒心情和王皓周旋。
“諸君見識何其鄙陋也!古有婦好,北拒羌人,南征蠻夷,為商王立下赫赫戰功。我自幼跟隨父親在軍中長大,武藝兵法遠甚諸君,為何不能領兵支援?”
有些官吏聞言依然不肯妥協,想要繼續爭辯。可張晗根本不給他們開口的機會,猛然拔高語調,繼續陳詞。
“父親和眾將士在前線浴血奮戰,爾等卻遲遲不肯發兵於我,到底是何居心?莫不是與逆賊早有勾結,故意延誤軍機?”
這話說得便有些誅心了,直接將那些不願讓她領兵支援的人打成了內奸。
王皓本想做和事佬,勸張晗好生離開。可張晗不僅沒接他的話,還當眾落了他的麵子,將他也打成了心懷不軌之徒。
這對一向好麵子的他來說是難以接受的,他的臉色難看起來,說話的語氣也不似剛剛和善。
“女郎偏要一意孤行,我等自然勸阻不得。但若是因女郎的緣故釀成禍患,該當如何?”
張晗絲毫不在意王皓的恐嚇,肅然道:“我願立下軍令狀。若我張晗不能救出被困的將士,願以死謝罪,以告慰為國征戰的並州兒郎。”
室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她的決心與魄力震撼到了。軍法嚴苛,不容更改。軍令狀一旦立下,便沒有回旋的餘地。就算是久經沙場的將領,也少有如此魄力的。
在此之前,這些官吏隻將張晗當作胡攪蠻纏的頑劣之徒。不管她先前傳出了多少美名,也隻認為是刺史有意為自家女兒營造的名聲。
到了如今,他們才開始真正審視這個刺史家的女郎——以平等的眼光來評價張晗,而不是帶著男性突然的優越感。
治中郭禮率先打破了沉默,“子救父,本就屬儒家綱常。女郎仁孝,禮深感佩服。鄙人不才,願為女郎作保。”
張晗知道郭禮和自己父親交情不錯,可卻沒想到他會為自己作保,當下便有些受寵若驚,端正地行了一禮表示謝意。
郭禮出身當地望族太原郭氏,又深受刺史張懿看重,地位不比王皓這個彆駕差多少。他的話很有分量,直接讓一部分還不死心的人悻悻地閉了嘴。
眼看著張晗立了軍令狀,治中郭禮又表了態,王皓也不再反對了。畢竟現在確實沒有合適的人領兵,況且就算張晗救援失敗,也輪不到他擔責。
既解決了一樁煩心事,又不需要自己承擔責任,何樂而不為呢?
王皓一臉溫和地朝張晗拱了拱手,“既如此,那便恭候女郎佳音了。”
隨後話鋒一轉,“隻是太原郡乃並州之基石,亦不可有失。若郡中守備空虛,容易讓逆賊趁虛而入。女郎至多隻能帶走五千駐軍。”
雖然王皓這麼謹慎,多半是因為怕逆賊入侵毀了他的家族基業,但現在情況不明,他的話也有些道理。
況且兵貴神速,人一多反而容易影響行軍速度。
張晗接過王皓手中的調令,“五千,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