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張晗走到麵前,郭嘉方才如夢初醒地抬起了頭,他的眼神還帶著些輕微的恍惚,像是怕驚動了什麼似的,溫聲說道:
“多年夙願一朝達成,如今倒有些糊塗,不知眼前之景,到底是真是假了。”
厚實的氅衣小心地落在單薄的身軀上,張晗挨著郭嘉,並排坐在了階梯上。
昏黃搖曳的雁足燈前,有人忍不住歎出了聲,像是自責,又像是無措。這些無法言說的情緒,最後全都化為了一個溫暖的擁抱,將郭嘉圈入其中。
“奉孝,我總歸是願意與你賭這一場的。既已邁出了這一步,我便絕不會相負於你。”
“當初嘉立誌效忠主公時,您也曾情意繾綣地許諾絕不相負,不還是照樣將嘉逐到了幽州?”
他一口一個敬語,但話中的質問語氣卻想讓人忽視都難——擺明了自己在興師問罪。
他這時候倒沒了剛剛患得患失的勁頭,又變成了那個瀟灑不羈的郭祭酒。
張晗半是心虛半是好笑。當初乍逢告白,她很是有些……不知所措。真誠到近乎灼熱的情意實在太過燙手,她便起了心思,將人派到幽州去。
然而一州之輔,千戶之邑,怎麼也算不上是放逐吧?
正思索間,忙於興師問罪的郭某人已經湊到了耳邊,蠱惑般地說道:“主公與嘉說說您身邊又添了哪些青年才俊,嘉便不與您計較這些了。”
張晗直覺這話比剛剛那句還要危險,忙與他說起了他不在時身邊的人事變遷,“倒也沒什麼太大的變化,就是新招了趙伯然做參軍,繁休伯做主簿。”
“哦,這兩位都是你潁川的同鄉,奉孝應當有所耳聞才是。”她看著郭嘉似笑非笑的眼神,繼續道:“還有就是新拜的討逆將軍孫伯符。”
“伯符為人隨和,性格豪邁,我與他相見甚歡,早年又有些交情,便順勢結為了異姓兄妹。”
還沒親眼見到人,即便是聰慧的郭祭酒也不能判斷他們對自己有沒有威脅,便不再深究,轉而問起另一個問題。
“若是沒有袁紹這一出,主公打算將嘉一輩子留在幽州嗎?”
“怎麼會?奉孝是棟梁之才,不該在這邊境之地蹉跎了一生。”
她當初雖打算將劉虞調回朝中,再讓郭嘉順理成章地接任幽州牧,但也頂多讓他再在幽州待個兩三年,張晗就會把他調回中樞。
“待你……”張晗莫名地頓了頓,繼續道:“……資曆攢滿了,我就將你調回中樞。”
郭嘉危險地眯起了眼睛,咬牙切齒地說道:“主公原本不是想說這個的吧,您剛開始是不是想說,待我的情意淡了,再將我調回去?”
張晗微微彆開了眼睛。
“若是嘉回到中樞後仍不死心呢?主公打算如何做?”
張晗依舊不答,逃避之態頓顯。
郭嘉蹲下來,直直地看向她,“元熙,我想聽實話,你告訴我。”
撥亂她心弦的人長了一雙湛然若神的眼睛,她素來是知道的。
她在青年銳利的眼神下避無可避,隻好歎了口氣,實話實說地回道:“那我便為你賜婚,親自做你的證婚人。”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後,郭嘉反而後悔了,他寧願自己從沒問過這個問題。
兩人四目相對,終究是郭嘉先開了口。
“主公,你真是太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