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番外 穴兔的星辰(1 / 2)

第47章

我轉入這所中學之後,第一時間被告知了兩條必須遵守的準則。

第一:

不要翻越天台年久失修的欄杆。

第二:

不要惹空條承太郎。

在帶著我去教室的路上,熱情為我指路的學姐這樣神神秘秘地說了。

我自然會問,空條承太郎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不要惹他?但是學姐隻是說:“嘛,觸犯了這兩條,後果都會是一樣。要麼是僥幸全須全尾地回來上課,要麼是被抬著送去醫院。總之記住,不要因為好奇就犯錯誤喲!”

“對了,你究竟是被分在幾班來著?”

我小聲說出分班名單上的號碼:“高中部二年級三班。”

“哇啊啊啊啊啊!”學姐幾乎要原地摔跤了,“你和JOJO一個班耶!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誒?

我趕緊迷茫地把學姐攙扶起來,她謝過我的好意,在距離教室10米處就打算開溜:“啊啊,看起來你們的老師已經到了嘛!那我就回去上課啦——一定要記住剛才我說的話!!!”

我被學姐急不可耐地送到了班主任手上。踩著第一堂課的鈴聲,我就像剛剛在開春的草原上探出頭來的穴兔,豎著不存在的耳朵走進這間有著令學姐聞風喪膽的“JOJO”的教室。

“今天,我給大家介紹一下轉學生——”

在黑板上寫下自己名字之後,我第一次轉過身,以相同的好奇麵對滿教室溢著打探的眼睛。

我有一些羞怯,但是還是努力揚起小小的微笑,向以後需要相處2年的同學釋放穴兔的善意。我的視線從教室左端掃到右端,從一張張陌生的麵龐,看到窗邊那個格格不入的身影上。

那是……

青年原本望著飛鳥的眼睛倏然轉來,準確無誤地捕捉到了我慌張閃爍的視線。那一雙攝人心魄的濃綠將我原本還好好維持著的鎮定敲了個粉碎。

他顯然有著迥異於普通鄉民的血統,這從他高挺的鼻梁和隱藏在帽簷下濃如墨般的眼眶輪廓陰影就看得出來。混血的青年用他濃綠近乎藍的眼睛,那雙我神異地越過整個教室都分辨得出色彩的眼睛,就是那雙將我的魂魄整個牽引而去的眼睛,冷靜又疏離地望過來。

我臉上的小笑渦不知變成了什麼樣,而此刻也顧不得現在自己的表情到底如何。我就像是當堂發愣一般隻是呆呆地望著他,聽自己的心跳逐漸合上那首炸裂在雲天彼端搖滾樂的節拍,咚咚咚咚,猶如鼓點。

沒人知道在短短的兩秒內我的腦袋裡都迸發出了怎樣的煙火,老師已經拖長調講完了他無聊的開場白,同學還沒偷偷交換完對我外貌的評論,而那個窗邊的男生,也隻是向我投來了最普通的一個打量的眼神而已。在這兩秒的眼神裡,我已然編織了一場無人知曉的絢爛迷夢。

“好,新同學就坐到——”

我恍然回神,老師像我五秒前做的那樣

,掃視過全班的座位。進教室前我告訴過他自己視力不錯,他於是坦然又放心地挑選了一個像是為我量身定做的位置——

“你就坐到空條的旁邊吧!”

我的眼睛一時失了焦,再度出現的名字像是重複學姐的警告,為了讓我聽得更明白,老師甚至報出了方位:“就是靠窗第二排的倒數第一個座位。”

那正是混血青年右手邊的空桌,正正好好處於令全校聞風喪膽的空條承太郎的直接攻擊範圍。

我捏緊手中的書包,一步一步走向壓低了帽簷的高大青年。靠近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廟宇下的長長步道,最後的一步就落在神那凜然的雕像前,在他不可捉摸的氣息籠罩之下,我輕輕拉開椅子,並小聲道出我們之間的第一句問候:

“請多多指教。”

空條承太郎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低沉的鼻音被窗外的風送到我耳邊,在聽到他簡單的回應之後,我報以了一個羞怯而真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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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迅速地被拖進了名為“空條承太郎”的心動旋渦。

體育課上,好奇於我這位轉校生的同班女生們圍了過來,趁自由活動的時間嘰嘰喳喳地開始問東問西。我於是告訴她們原來我在私立音乃木阪女子學校上學,對對就是那個學園偶像μ\'s所在的學校,不是哦我和高阪穗乃果沒有血緣關係……

“立香原來在女子學校上學嗎?那原本班上是沒有男生的吧?”有女生這樣說了,然後竊笑起來,“那你覺得我們班的男生怎麼樣呢?”

“對呀對呀,你覺得我們班的男生怎麼樣呢?有沒有你喜歡的帥哥?”

我僵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田徑場上聚堆的男孩子們。在那群人中,高個子戴著帽子的空條承太郎鶴立雞群,他脫下了那一身長長的黑色校服外套,隻穿著薄薄的貼身T恤。同學呼喊著把籃球傳遞給他,他輕鬆地用大手接住,趁對方防守隊員還沒反應過來,一個跳投,3分穩穩地命中。

“哇——JOJO進球了!!!”當然也會有女生一直關注著男孩子堆的動態,她們捧著臉尖叫起來:“JOJO好棒!JOJO太厲害啦!”

沒人再關注之前的問題。我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跟著其他女生一起大大方方地看向了抬起帽簷抹了一把汗的承太郎。

……他好帥。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的心猛地快跳了幾下,不由得伸出手摁住胸膛。身旁的同學們還在嘰嘰喳喳地說:“JOJO有195,無論

是投籃還是扣籃都輕而易舉呢!”、“好想看JOJO扣籃啊!他扣球最帥了!”、“JOJO看一下我們這邊啊!”

啊,他看過來了。

剛剛運動完的青年甩起一條毛巾搭在肩膀上,汗水順著混血兒卷曲的黑色發絲緩緩滴落,有的從他刀刻斧鑿般俊朗的麵部輪廓上劃下,順著脖頸流入他的衣領中,那是我掃上一眼都要臉紅心跳的隱秘之地。他用毛巾隨意地擦了擦臉頰上的汗珠,然後向女生堆投來了一瞥。那一雙鬆石

綠的眼睛再一次迎著陽光閃爍出光芒,我釘在了遠處,渾然不覺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在他眼中猶如一隻草原上被嚇傻了的穴兔。

承太郎略微彎了一下眼睛,也許那是我的錯覺,這一閃而逝的笑意隨著他轉過身而消失,隻在我的腦海中烙下了印子。

“你們聽說了嗎,昨天隔壁X校的番長說要來找承太郎麻煩……”

“安心吧,承太郎可不會吃虧的,他肯定不會輸!”

零星的討論飄進我的耳朵,我立刻一哆嗦清醒過來,問:“空條同學他……會打架?”

“是啊,JOJO打架可厲害了,我們高一的時候他還把那個討厭的曆史老師打了一頓——”

“上次聽說他吃霸王餐——”

“還有還有,那個小混混被他打得鼻青臉腫——”

學姐的告誡再一次在我耳邊響了起來。

“不要惹空條承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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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底旖旎的念頭登時縮回了穴兔的小小袋底洞,隻露出一雙顫抖的毛絨耳朵還在草叢間微微搖擺。

原來,空條承太郎是不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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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說,到底是坐在讓你心動的男生身邊還是坐在全校聞名的不良學生身邊更令人如坐針氈。

空條承太郎像是壓在我心頭沉甸甸的一塊石頭,摸起來是溫熱的,然而每次想到他,我就像被一隻熟悉的大手握住了肺尖,呼吸也變得困難。

不少女生會在課間湧到教室窗外看他,竊竊私語地交流:“JOJO喜歡海星呢”、“聽說JOJO會聽久保田利伸的歌”、“JOJO說他喜歡大和撫子類型的”。有時還會有女生悄悄地在午休的時候找到我,托我轉交裝在粉色信封中的信,或者是用布兜仔細裝好的小點心。

我每次都會捧著那些沉甸甸的心意,背對著教室窗外那些殷切的期盼停在承太郎的桌前,煎熬地忍受著那些帶著愛慕和打量的眼神,遞出那些轉交的物品。

“……這、這是一班的綾子送給你的,她說——”

承太郎每次都會轉一轉他的帽子,然後抬頭看我一眼,說一聲“知道了”之後,把那些東西一股腦地都塞進桌肚。

“辛苦你了,我會去跟她說。”他每次都會補上這一句。

並不,並不辛苦。

我隻是羨慕,羨慕那些能夠大方表達出自己情感的姑娘。

……我也想,好好地,光明正

大地看看承太郎,然後完整地說出一句滿含情意的告白。

隻有在回身或者是離開座位的時候,我能有機會用餘光瞥到他一眼。英俊高大的男生總是非常安靜地看著書,或者看向窗外。他的話不多,在班裡也沒有朋友,我隻會在傳作業本的時候有機會跟他搭話。但是我們的對話也非常簡單,隻是零星的“空條同學,你的作業”、“空條同學,你的卷子”。

或者幫忙遞情書的時候說:“隔壁班的美夏問今天能不能——”

他每次都會從帽簷下好好地看我一眼,然後簡單地說一句:

“辛苦了,我會去跟她說。”

終於有一次,在英語課上老師說要嘗試新型教學,讓同桌之間進行主題英語會話。當聽到老師說:“請轉過身,和你們的同桌聊一聊旅行”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像是被強行從窩裡拎出來的穴兔,心臟就像要叛逃身體一般地往喉嚨口奮力頂動,我甚至嘗試著用手去捂住嘴,生怕那一顆已經不受控製的心從這裡蹦出來。

我顫巍巍地轉過身,和空條承太郎正式地麵對麵了。

“空、空條同學。”我從指頭縫裡發出了齧齒動物的細碎聲音,“你先開始說,還是——”

空條承太郎平靜地看著我。

他那雙濃綠色的雙眼定定地注視著差點縮成一團的我,我羞赧地放下雙手,在膝蓋上不自在地揪著裙子邊,小聲道:“那我先開始了?”

“唔。”他說。

我用英語磕磕絆絆地起了一個頭,提起暑假的時候爸爸會帶我們家裡人去山裡住。他沒有打斷我,隻是靜靜聽著我講起山裡的竹林,農家爺爺種的蘭花,騎著自行車到處亂跑的流鼻涕小姑娘,還有盛夏夜裡的星辰。

一開始我不太敢看承太郎的眼睛,隻是虛虛地看著他校服上的扣子,絞儘腦汁地搜索腦中的英語詞彙,用簡單的句式把想說的表達出來。有時候我會因為找不到合適的詞彙卡殼,不由自主地用日語念叨幾句,承太郎就會輕輕地用英語將我想說的詞念出來,然後繼續用他那雙鬆石色的眼睛平靜地看著我。

我越講越順,我提到了那天晚上我曾見過北半球盛夏的銀河,我看到了金星還有天鵝座,有些星座隻有冬天才能看到,比如水瓶座……

“我就是水瓶座的呢。”承太郎說。

我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被自己嗆死。

“星星確實很美。”他說,“你說得很好,立香。”

空條承太郎那張冷峻英挺的臉上,慢慢地漾起一個笑容。

“隻是英語會話而已,你不必這麼緊張。”

我……

我其實……

英語老師叫同學們回過頭來繼續聽講,我機械地坐正,雙眼盯著黑板,心卻已經離開了胸腔。它推開了教室的窗戶,蹦跳著飛到了天台上,旋轉著發出了微風吹過鈴鐺所能發出的清脆聲響。

其實,我的所有不自在,都是因為對麵認真聽著的人,是你。

簡單的,能從舌尖

上輕快地彈進人心的名字。

你的名字。

KUJOJOTARO。

空條承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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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香?”

我的手一抖,粉筆險些被我折斷。原本黑板上的小人也因為這一筆的歪斜而在臉上被我長長地畫了一條線,破壞了這一副小小的肖像畫。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開始管我叫立香。而我沒有勇氣喊出他的名字,隻能像是普通同</學一樣叫他空條。

我迅速轉過身,努力用自己單薄的身子擋住那副畫,勉強笑著說:“空條同學,你還沒走啊?”

承太郎的手中拎著他的書包,看起來隻是折回來取個東西。

“唔,便當盒忘在課桌裡了。”他說,然後用空著的那隻手壓了一下帽簷,“你是今天的值日生嗎?”

“呃,對的。杏子說她還有點事,就提前走了。我擦完黑板也該回家——”

承太郎微微俯身:“你在畫什麼?”

我肩膀一顫。

“戴帽子的男生,還有耳釘……這是我嗎?”

我慢慢地挪開,露出身後那副小小的漫畫。粉筆畫上的承太郎當然戴著他標誌性的帽子,鬢角邊垂下一縷卷卷的發絲,被我簡化成了一條曲線。Q版小人的臉肉肉的,圓圓的,我添上了兩條粗粗的緊皺的眉毛,讓這個Q太郎看起來凶凶巴巴。

隻是一條不和諧的線條歪歪地劃在了這幅小肖像的臉上。

我發現自己很難解釋為什麼會在做完值日之後賴在教室不走,還在黑板上畫他的Q版小頭像。我的小腦袋瓜飛速轉動著想找個理由,手心都緊張到冒出了汗。

承太郎一步一步地走上了講台。我腳底生根般地動不了,隻能感受到一具溫熱的身體緩緩靠近,高大的青年在我的身側站定,挑了一隻橙色的粉筆,慢慢地在黑板上也畫了起來。

一顆圓圓的腦袋。

紮在一側的辮子。

兩個實心的圓是眼睛,還有一條彎彎的、承載著大大笑容的曲線,那是嘴巴。

承太郎畫了一個我。

“唔,感覺畫得沒有你好。”他向後退了兩步,“我不是很擅長畫畫。”

我現在隻想把這塊黑板摳下來扛回家。

“沒有的事,我覺得你畫得——”我急急忙忙地說,“你畫得——”

其實畫得真的不太好——

“——反正我很喜歡!”

承太郎輕輕地把粉筆放回黑板槽,拍落了手上的粉筆灰,說道:

“你畫的,我也很喜歡。”

他拿起黑板擦,用力、仔細地把兩個小人都擦掉了。

“你的值日都做完了嗎?”承太郎放下黑板擦後問。

我本能地回答:“做完了!”

“那麼。”他從帽簷下向你投來一瞥,“要不要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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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踩承太郎的影子

夕陽斜斜地將他的影子拖得很長。我走在他身側落後兩步的地方,小心地一腳一腳地踩上他的影子。

承太郎的影子和他本人一樣沉穩高大,顏色也比我的影子顏色深——當然從科學角度上來說這不準確,但是我總覺得承太郎的影子非常令人安心。

我就這樣沉默地一腳一腳踩著影子,和他一起慢慢地走向學校旁的車站。

“……喂,立香。”

我立刻抬起頭:“是!

承太郎稍稍側過頭瞥了你一眼,唇角彎起:“我很可怕嗎?”

什、什麼?

我慌慌張張地說:“可怕?不,不可怕,沒有可怕!你才不可怕呢!”

“唔。”他說,“但是你看起來好像很害怕我的樣子。”

“沒有的事!”

“是嗎。”承太郎放緩了腳步,“但是,你為什麼平時都不敢和我說話呢。”

那是,那是因為——

“也不敢和我眼神對視,一天下來你都不會看上我一眼。”他平靜地說,“每次和我說話的時候聲音會發抖,手會發抖,肩膀也會發抖。”

“……你現在就是在發抖。”

我趕緊一隻手攥成拳頭,另一隻手摁住自己的肩膀,抬頭瞪圓眼睛和他對視,企圖用自己真誠的目光消除他的看法:“沒有發抖,沒有!如果你覺得我在抖,那可能,可能是我提前得了帕金森——”

承太郎的手輕輕地落在我的肩頭。

“你不必害怕。”他說,“我……”

我沒聽清他接下來說的是什麼,因為從小巷子口突然衝出來了一群男生,他們穿著隔壁學校的校服,各個手上都拿著金屬的棒球棍,凶神惡煞目標明確地向我們大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