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
“那你可知道你師父把你托付給了我?”
“不知道,也不可能。”
聽到最後四個篤定的字時陳熹眯了眯眼睛,看著眼前這個男裝小姑娘還沒來得及繼續說下去就看到她掃了一眼自己的腳。
跪坐那麼久,腿不麻麼?
“……”
他收回剛才的話!這個小狐狸,一點也不可愛!
陳宮看著自家祖父突然變得咬牙切齒起來的模樣默默地看著笑容變大了的姚珞,在心裡歎了口氣後把人扶了起來,任由小老頭把身軀的重量都壓在自己身上:“祖父,阿珞在濟南很好,您大可放心。”
“我能不放心麼,既然公祖都說過當以子孫相累,那當然沒什麼問題。”
聽到這句太過於有名的話,姚珞的臉上微微僵了僵,看著對方嘲諷的表情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偏偏小老頭又開了口,語氣裡還多了點怨懟:“我是不管什麼毒月毒日的,偏他隻讓你一個人留在濟南,忒心大。”
“多謝您關心。”
“行了也彆客套了,今天晚上住家裡,他總說要帶你來見我卻又從來都說沒空,我這兒早就有你一間房。還有,你什麼時候回濟南?”
“大約三日後。”
陳熹也不管兩個人在想什麼,伸手掐算了之後點了點頭,表情裡的笑更加深刻許多:“那便住下,你遠道而來我不留你多說話,隻是莫誤了申時的哺食。”
小老頭到最後都不肯說自己的名姓,姚珞也不問陳宮,又一次行了禮後隨著院子裡老仆的指引走到自己房間,隨口說了聲多謝後看著他似乎愣住的模樣又往他手裡拍了剛從陳宮手裡昧下的梅子。
“多謝,身無長物,送給您當個寒酸見麵禮。”
“這可使不得——”
看著男裝小姑娘對著自己燦爛一笑後關上門,老仆低頭看向手裡的梅子,小心翼翼地抿捏下一點抿在嘴裡,隨即被酸得嘶哈出聲。
這味道,夠勁。
聽到下午四點才有晚飯,姚珞坐在打掃乾淨的床榻上揉了揉腿,看著書櫃上擺放著的竹簡走過去拿起一冊。看著上麵的並非是什麼儒家經典而是太史公本紀時她順著讀了下去,對著手裡沒有標點符號的長串描寫在心裡安排了句讀,隻覺得越來越有點心塞。
她真是被自己給慣壞了,畢竟當初她和她師父開始學了判句讀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了個借口著手給語句加標點,以至於到現在她家那些她抄的書都是有標點符號的。
手裡這些沒有標點,是真的難熬。
隻不過手裡這本史記倒是有著自家師父留下的批注,看著那些熟悉的字跡,姚珞抿嘴一笑,讀完了一段後把手裡的史記放回書架,靠著牆有些發愣。
她剛才得到的情報,實在是有些驚人。雖然早有猜測,但是在確定是他的那瞬間,姚珞還是有種恍惚感。
當以子孫相累。
說出這句話的人是橋玄,也就是後世有爭議,對著曹操說出“亂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賊”這句著名品評話語的人。曆史上這位大佬曾經還擔任過三公,怎麼會是自己的……
喬公,橋公。
當初她因為是個女孩子生辰又太過於惡劣,被當初趕來濟南扶靈歸鄉的喬公兒子趕到了旁邊,甚至於都沒法送行,隻能遠遠地給他嗑三個頭。而現在陳宮的祖父告訴她,你那個老師,是曾經的太尉。
不對,曆史上他當了太尉,但是他在撿到她之後似乎就沒有再入過朝,而是帶著她走遍中原,最後因為疾病留在了濟南城。
雖然知道自己揮揮袖子就有可能改變很多事情,但是姚珞從來不知道自己改變的東西,已經有了那麼多。
“阿珞,你在麼?”
聽著敲門的聲音,姚珞慢慢放下腿,重新整理好了衣服後帶上慣有的笑容打開門,剛想開口就看到了陳宮皺起眉頭,伸出手又顧忌到什麼收了回去:“你哭了?”
“啊?”
有些詫異地伸出手,在摸到自己臉上的水漬時姚珞也愣了愣,隨即勾起嘴角笑得依舊是那副自在的模樣:“其實,我說實話吧。”
“什麼?”
“我師父最後不許我稱他是師父,甚至於在走的時候,都不允許讓我給他守孝。”
雖然有些不尊重老人家,但姚珞真覺得自家老師對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簡直就和對著孫猴子的菩提祖師沒什麼差彆,滿臉你將來乾事兒了不許說你老師是我的表情。
看到陳宮依舊平靜的模樣姚珞有些訕訕,扭頭深吸一口氣才笑著繼續說下去:“但剛才看到有師父批注的書卷,有些想他了。”
隻是因為這個麼?
“隻是因為這個。”
如果真的隻是因為這個——
他沉默了一會兒,看著眼前的小姑娘最後還是伸出手,卻隻是將她頭上有些歪了的丫髻略微扶正:“姚珞,我是你的師兄。”
你師父不讓你守孝不是不喜歡你,而是不想讓你苦守寒廬三年還一點肉都不能吃,不想讓你傷了身體,也不想讓你就這麼停下去街上說書這件事。
“你記住,我一直都會是你的師兄。”
作者有話要說::當以子孫相累,選自《世說新語·喬玄識曹操》:恨吾老矣。不見君富貴,當以子孫相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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