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成親了,之後有孕。有孕九月,養兒三年,你……”
“奉孝,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若是我再不爭,自我之後,或許就不會有人再爭了。”
少女的筆跡向來瀟灑,而在這幾年中卻又多了幾分穩重,從來沒有缺少其中的銳利:“你說的都對,我就偏不。”
“他們到現在還在罵你,你不罵回去?”
“男人,嗬。他們這麼罵我,是比不過我害怕了吧?也就會這麼點小伎倆,背後說小話的模樣簡直酸得如同村口天天盯著人好去想著如何排擠彆人再撈錢的無賴,隻想著怎麼汙蔑人家,卻從來不想是自己的問題。”
姚珞的言辭從來都無比犀利,曹操當然也有聽過不少對姚珞的嘲諷與抹黑,但他更明白當初姚珞說的那句話。
“這些人是有多空,才會盯著彆人不好的地方,再把這些事情說的路人皆知。或許這樣的人,也隻有口舌快利這麼一個特長。”
又聽了開頭沒說兩句就說“婦人亂國”之類憤慨的玩意兒,曹操白眼翻得讓荀彧都忍不住想讓他克製些。隨意把人又打發走之後曹操看著後一個人,實在是沒了耐心:“我用姚英存此事,如何?”
“姚英存其人有謀略,通軍事,年少即入軍,搶得張邈救下鮑信,是為奇才。身為女子有此奇謀軍功,練濟南軍而不自傲,確實難得。”
啊?認真的?
聽多了前麵那麼多貶低再來了一個吹的,曹操都有點覺得這人是不是來反諷了。然而看著眼前這人表情清明甚至於有所讚賞的模樣曹操有了點性質,尤其再看到他麵容清俊的模樣更是對他滿意了不少:“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若得機會,玠望與姚英存共談。”
“善。”
毛玠看著終於笑起來的曹操,在心裡又給姚珞往上拉了兩三個台階。至於她是個女的?
能揚名的女的、尤其還是上了戰場揚名的謀士還敢小看,這些人都是吃錯藥了?再說了,就算對方隻是曹孟德造勢所出,不去和對方多說話不就行了嘛。
按照曹孟德的個性,若姚英存真的隻是個普通謀士,也不用這麼特意提出來讓人知道了。
毛玠在心裡嘀咕了兩句後又被簡單培訓了文書格式,剛進濟北國相府大門就聽到其中一聲咆哮:“我都說了!分賬!你們一個個是腦子裡全是豆腐?啊?以為我好糊弄是吧?一個雞蛋二十錢是吧?吃啊,你給我吃個二十錢的雞蛋啊!”
在外的人腳步微頓,稍稍探頭進去就看到一個十八歲的少女長發隨意梳成一個髻,青色發帶隨著腦袋在空中一晃一晃,明豔大氣的臉上全是猙獰。她右手拿冊左手執筆,嘴上罵著人手上卻寫著漂亮的隸書。等過了大約兩個眨眼的功夫姚珞才把冊子全部放下,直接衝著地上的人砸了過去:“到現在為止一個月貪了三萬錢,怎麼不想想咱們濟南相一年也就兩千石?”
“軍,軍師我錯了,我……”
“這腦子也挺活絡,就是用錯了地方。貪什麼不好貪濟南軍的錢?拉出去,遊街三圈告名,等秋後一起砍了。”
“是。”
旁邊一個腿腳略有些跛、但是身材高大雄武的男人麵無表情行了一禮,單手就把人給拽了起來。扭頭看到進門的幾個人時他似乎有些驚訝,迅速把人堵嘴拉出去免得擋路。剛來的人想說什麼卻又住了嘴,看向站起後臉上帶著笑的姚珞心裡多了些警惕。
來者不善,而且他們被曹操征辟剛來,她就當著他們的麵要把一個人砍了?姚英存未免也太囂張了點吧?
“來了?來了就彆站著,乾活。”
姚珞隨意拱了拱手,順著她示意的方向看過去時連毛玠都沒忍住,看著那些空桌上堆著的竹簡倒吸一口氣。
這是下馬威麼?這絕對是吧?這絕對——
不是下馬威,而是濟南真的有這麼多活。
在濟南國相府乾了就半天,所有人聽著姚珞是不是拍醒木的速度再聽她帶人問話、還左右手同時開弓的模樣,齊齊縮了縮脖子,等到下班的那一瞬間甚至於有了一種“活過來”的恍惚。
“今日給你們習慣習慣,明日繼續。五日一休沐,或者十日兩天休沐隨意選,工錢每月初五發,還有什麼想知道的?沒有就回家,好好睡一覺明天繼續。”
“……”
看著姚珞冷著臉說完就抱著幾卷竹簡親自去下發的模樣,毛玠甚至於都來不及和她說上一句話,隻能看到一個背影跑遠。而周圍的人則是麵麵相覷,到最後卻隻能發出幾句感歎。
“一開始還有些覺得太過頭,現在看來……姚英存此人,確實厲害。”
想著她手上迅速批下的各種文件以及一針見血的指點,毛玠擦了擦自己頭上的汗,居然感覺到自己還有那麼店膽戰心驚:“還真是有些比不過。”
“何出此言?她也不過是占了來得早的功夫罷了。”
另外一個人輕哼了一聲,說出來的話卻多了點嘴硬的模樣:“若是我早來主公這裡,必然做得比她更好。”
做得比她好?
每個人心裡都有這個想法,但都理智地沒有說出來。而接下來幾天毛玠看著手上多出濟南下屬各縣的秋收預估,猛地抬頭看向了最上首的姚珞:“英存,可否來看看此處?”
“嗯?”
聽到毛玠喊自己時姚珞也有些迷茫,探頭在看到他手上的東西時才恍然:“這個啊,這個你不用慌,預估一般都不會有太大……”
“不,若是當地虛報,虛報官員是為死罪。”
“虛……原來如此。”
毛玠看著原本還有些嚴肅的姚珞似乎是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下一秒就看到她輕輕拍了拍手:“諸位,不知珞可否稍稍打擾大家些許。今日工作可俱推珞頭上,諸位可否與珞一同前往鄉間小探?”
看著姚珞把秋收預估報告全數都傳閱了一遍後周圍人同樣驚住的目光和躍躍欲試也不知道是真的想出門還是單純想偷懶的府上眾人,毛玠猶豫了片刻後還是放下筆,看著姚珞拉過一匹牛準備趕車的模樣大驚失色:“英存,你居然為我們驅車?”
“啊?我不趕車,難道你們認識路?”
“……”
不,不是可以讓奴仆來麼?
“奴仆?嗬,蓄奴為滅國根本,濟南可從來都是禁絕這個的。”
毛玠看到姚珞輕笑兩聲漲紅了臉,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到她順手拿起旁邊一卷書冊給自己遞了過來:“這是濟南近幾年秋收內容,你們想看就看吧,慢慢傳閱,不用急。”
牛車慢慢地往前時毛玠看著旁邊田中似乎空出了一大片田什麼都沒種,而那些土壤卻又格外肥沃,剛想開口問就聽到姚珞的解釋:“這一塊田已經休息了一年,明年即將作為耕種用。濟南向來耕二年而歇一年重新填肥,如此反複,以便休養生息。”
如今已是馬上就要秋收時間,田邊幼童的聲音竟然也不是在玩笑,而是在一字一句跟著大人念書。空氣中的泥土與麥香逐漸開始濃鬱,田中也有紮著不少草人,用於驅趕可能來啄食的鳥雀;還有不少人抓著秋後的螞蚱,似乎準備搗碎了去喂雞。
毛玠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景象,聲音裡也多了更多的困惑:“我記得主公才有出征,大破東郡黑山軍,怎的……”
姚珞隨意地趕著車,聽到毛玠的問題也不回複。這位曆史上也同樣傾向於“廣積糧”,為人也同樣清廉正直,確實是個大好人,也是個好官。
“自是因為濟南軍上下並不用征糧。”
“不用征糧??”
“嗯,咱們用了軍屯以後經過統計,一致認為沒有征糧的必要。”
看著地方差不多到了猛地竄出來兩個提著長.槍、手上執弩的青年,姚珞還沒等對方開口就先行了一禮,同時拿出了隨身攜帶的姚字令牌:“口令:甚息。”
“軍師好,回令:擅行。”
“嗯,沒錯。今日我帶各位大人前來看看秋收情況,不知可否替我說說?”
“沒問題,軍師,交給咱們吧。”
車上的所有人跟著姚珞下了車,帶著點迷茫看向那位明顯就是老百姓打扮的濟南軍,就看到他羞澀卻又笑得燦爛:“各位大人,這是咱們的軍屯田。軍屯田中三成軍糧交付軍中,其餘全部都是咱們自家的。種田的有俺小弟小妹或爹娘,現在快秋收了,忙著呢。”
“那你們可能吃飽?”
“飽,沒問題。”
看到其中一個人急匆匆問自己的樣子青年也沒慌,笑著又撓了撓腦袋,聲音和剛才那個帶著幼童念書的格外相似:“在軍中就能吃飽,家裡少了我這無底洞,反而日子更好了。”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表情裡更多了點尊敬:“前兩年相爺搞了軍屯,田不是咱們的,是濟南的。大家都是自願報名要不要來,出產每年都有老農定數,不到數就給二成,剩下出產的都歸咱們。但第二年若是還沒到,那田就得換人來種了。”
“對對對,大夥都信相爺,要田都得過篩選排隊。而且從那年開始,咱們濟南軍的糧都是咱們軍自己出,不走濟南稅上,也不會去另外征糧。”
如今濟南國中能自給自足,甚至於還有豐餘,能夠救濟他人。民眾皆有所養,能養活自己以此為生,生女不棄,生兒不憂;軍不擾民不劫掠,亦有強將出戰捷勝。
自己所求的很簡單,隻是想要跟著人給百姓些活路、讓他們不再流離失所罷了。然而自己所求居然這麼快就出現在麵前,甚至於還比自己所想好上百倍。
一切都是那麼真實、卻又讓人難以置信。
毛玠看著在前麵哼歌趕車,稚齡便已經創出濟南軍、締造如今濟南局麵的姚珞,再想到力排眾議以她為謀士的曹操,突然感覺自己的鼻子有點酸,同時也更多了點羞愧。
曹操是為明主,而定下這些事務、做出如此計劃的姚珞姚英存……
也是自己所不及的佐世之才。
而現在被剛來濟南的官員認定是明主的曹操,正在死死盯著臉上通紅的戲誌才,再看著梗著脖子拖著人,仿佛是強搶民男般的曹榮深吸一口氣。
自家謀士,居然被他的好女兒給拐走了。
行啊曹盈豐,他刀呢?!
作者有話要說: 軍屯,曹操開始用屯田製,但是屯田製曆史上是幾年後才有。這裡阿珞和曹老板用的是屯田與包產到戶相結合,將之前收回從土豪劣紳手上的土地買賣使用權捏在有廣泛信任度的官府手中、再承包給經過篩選的軍中眷屬和經年老農,儘可能避免土地兼並和二重稅收。曹老板地盤比較小,用起來效果很不錯。當然,這麼做的大前提是主公需要是個人【喂
小劇場:
在聽到曹老板嫌棄過戲誌才太老時,曹榮去問了姚珞自己應該怎麼辦。
姚珞:這個啊,你隻要表現得像是你強迫誌才就行了。
曹榮:懂了,可這不是我一直在做的麼?
姚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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