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九鳳雖然沒喊,也累得不輕。
這時候售貨員是鐵飯碗,大都比較牛氣,來買東西的輕易得不著個好臉。
但溫九鳳不習慣喊,也不會吵吵,哪怕是人擠人也溫聲溫氣的說話。
從農村過來買東西的人對上林園沒底氣,就更樂意往她麵前擠,因為要一直取東西,她胳膊都累得快抬不起來了。
有個老太太捏著票和嶄新的手帕,被擠得直晃悠。
溫九鳳眼尖,看見趕緊扶她一把,“大娘,您要買啥?”
老太太站穩了嚇得額頭都冒汗,趕緊把兩市斤的票遞出去,掀開帕子數出來兩塊錢,“同誌,我想買點紅糖,還有嗎?家裡媳婦剛生了奶不夠。”
溫九鳳頓了下,她是給自己留了些紅糖,是給二嫂留的,她姐也托她多留點呢,明麵上貨架要賣的紅糖已經空了。
溫四鳳縣裡的小姑子也快生了,供銷大廈紅糖更不好買。
但她看見老太太被擠得蒼白的臉色,還有手中因為汗水皺巴巴的幾張票,心軟了下,沒拒絕。
紅糖她空間裡有不少,從末世來的人,少見老人和孩子,她對這兩種人都不太會拒絕。
她彎下腰,裝作從櫃台底下取出自己留著的紅糖,實則換成了空間裡拿報紙包好的。
“大娘,這是我自己買給家裡要坐月子的嫂子的,就隻有一斤了,您看行嗎?”
老太太本來看著貨架上沒有,都不抱希望了,這會兒聽溫九鳳一說,高興得不得了,“行行行,多謝同誌!太感謝你了!”
溫九鳳抿唇笑了笑,紅糖是九毛錢一斤,她扭頭去數一塊一毛錢,連多出來的票一塊給老太太。
隻是不等她數好錢,外頭突然湧進來十幾個蘭小兵,還有個穿著沒有領銜兒綠軍裝的男人。
“讓讓!趕緊讓開!”
“縣革委辦事,讓個地兒!”
‘革委’倆字一出,本來還擠擠攘攘的人群就跟被火燎了似的,立刻空出來一條路,讓這些人往前頭走。
溫九鳳蹙了下眉,直覺這是來找她的。
果然,其中一個國字臉的中年男人大聲問,“誰是溫九鳳?”
林園緊緊皺著眉,擔憂地看了眼溫九鳳。
溫九鳳看著來人,“我是。”
“我是縣革委的章主任,有人舉報你和你們大隊的知青亂搞男女關係,跟我走一趟吧!”那人冷著臉道。
供銷社裡這會兒人本來就多,章主任話一出,屋裡瞬間熱鬨起來。
所有人都看向溫九鳳,好些人眼神鄙夷,已經開始後退,像是怕沾染了瘟疫似的。
溫九鳳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誰舉報的?有證據嗎?”
章主任臉色嚴肅,“廢話什麼?舉報都是匿名的,你要是行得正坐得端,會讓你去革委調查嗎?”
溫九鳳氣笑了,以前聽老人說起這個時候有的地方革委就是天,跟土皇帝一樣,她還不信新藍國會發生這麼不講理的事兒,原來是真的。
她剛要開口,有人趕在了她前頭。
“那我現在舉報你昨天晚上爬了隔壁寡婦家的牆,亂搞男女關係,是不是該先調查你?”
溫九鳳抬起頭,看到了溫三鳳那張明豔張揚的瓜子臉。
若說溫九鳳是兔子,溫四鳳是牡丹,那溫三鳳就是個小辣椒,從小就嗆人。
她是大隊裡的老師,今天借了溫三民的自行車來公社郵局,取她丈夫傅正剛每個月寄回來的津貼。
回去路上路過供銷社,看見那麼多蘭小兵進去,跟著進來,聽見章主任說的話,氣炸了。
她雖然不大看得上溫九鳳,到底是自家親堂妹,她也不能不管。
領頭的狠狠拍了下櫃台,“你這是造謠!造謠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你是她姐姐?一個敢造謠,一個搞破鞋,看來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
“你知道造謠犯法啊?”溫三鳳站在溫九鳳身邊,衝章主任冷笑。
“你們守著這麼些人說我妹妹亂搞男女關係,就算我妹妹是冤枉的,隻怕去了革委,你說啥就是啥了唄。”
章主任氣得臉色漲紅,有些不耐煩地恐嚇,“革委是聽從大首長的指示,依照新藍國下發的文件辦事,你再胡攪蠻纏,連你一起帶走!”
他衝蘭小兵瞪眼,“還等啥?一起帶走!”
“我看誰敢!”溫三鳳根本不怕他,比他聲音還高,“不講理了是吧?”
她看向屋裡買東西的人。
“鄉親們!我妹妹的公爹當年為了救新藍軍被鬼子刺了好幾刀,傷了身體才早死的!”
“首長們為了感謝他,才給安排了供銷社的工作,他去世後我妹妹頂了班,當年首長們留下的感謝信還在家呢,這事兒供銷社的領導們都知道。”
有人在人群裡附和,低聲解釋,這事兒高新公社下頭的大隊裡,確實好多人都知道。
“我妹妹的丈夫楊大誌,結婚當天就奔赴藍印邊線,為了保衛家國拋頭顱灑熱血,剛犧牲還沒一年呢,她前陣子才因為傷心難過吃不下飯,差點摔死在山上,被人救了回來。”溫三鳳一雙嫵媚的桃花眸子都紅了,狠狠瞪著章主任。
“舉報的人胡說八道,你們怎麼不先調查清楚?這分明是欺負烈士家屬!”
“你——”章主任被懟得臉色越來越黑,但守著這麼多看熱鬨的老百姓,牽扯到烈士,他也不好太強硬。
他壓著火耐心解釋,“咱這正是請溫同誌去革委調查,隻要溫同誌身正不怕影子斜,咱肯定也不會冤枉烈士家屬!”
一旁蘭小兵尖著聲兒附和,“你這麼阻攔咱們調查,難道是溫九鳳真跟知青不清楚?烈士家屬咱不會冤枉,可烈士家屬也不能搞破鞋啊!”
好些人聽見,忍不住嘻嘻哈哈笑出來,更多人卻皺起眉,看著囂張的蘭小兵,心裡可憐被姐姐護著的溫九鳳。
今年這些半大孩子們鬨騰的多麼血腥,沒幾個不知道的,要不老百姓也不能聽見革委就怕。
好好的人進一趟革委也不好了,真被關進革委的禁閉室裡,身上的臟水這輩子都洗不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