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曆7902年的末尾,聯邦進入了永夜。
他們被沉重的黑暗包裹,似乎永遠也見不到光明。
在最終之戰中,聯邦損失慘重,他們已經沒有能力再次集結那麼多的兵力,或許,蟲族的下一次進攻,就是他們聯邦覆滅之時。
誰沒都沒有想到結局竟然這樣慘烈。
他們似乎被關在了一個永遠無法蘇醒的噩夢裡。
聯邦上下陷入了一種極度恐慌的情緒中。
星網上到處散播著各種末日般的言論,聯邦公民個個人心惶惶,有少部分人甚至當夜收拾東西前往帝國。
當然,帝國的情況也沒有比聯邦好到哪裡,但是他們至少還沒有到了蟲族下一秒幾乎就能衝破中央主星防預線的程度。
比起外界的混亂,軍部的氣氛則要更加沉重。
這些軍人既然參加了最後那場戰役,就代表他們已經做好了為聯邦赴死的決心。
真刀實槍舔過鮮血的人,並不畏懼死亡。
讓軍部氣氛這樣凝重的,是損失慘重的最後一戰。
他們擔憂聯邦前途無望的未來,他們為死去的戰友和英雄們陷入深深的悲哀中。
安吉莉婭最近顯得格外沉默。
她沒有去參加軍部的任何一場會議,也拒絕和其他人說話。
她看起來似乎格外平靜,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痛苦,臉上也沒有淚痕,除了木然和沉默,她與平時看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麼區彆。
然而,或許隻有少部分人記得,當時援軍找到她時,這位冷靜強大的總負責人那令人絕望的哭泣。
從那天之後,安吉莉婭便再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
此刻,安吉莉婭的門外,辛迪和萊西兩人已經徘徊了許久。
辛迪定定看了那扇沉默的門三秒,然後她像是忍不住似的幾步走到跟前,舉起手就要敲門。
然而敲門的動作做到一半又生生停住。
最後她泄氣般的垂下手。
萊西抱胸靠在牆邊,將辛迪的動作看在眼裡,蹙了蹙眉,說:“彆打擾她。”
“可是該死的她已經把自己關在裡麵兩天了!”
“她有沒有好好吃東西,她是不是一直在哭,她會不會做傻事??”辛迪擔憂地簡直要抓狂。
“你知道,辛迪,她遠比我們要冷靜的多,你覺得以她的性格會這樣做嗎?”萊西淡淡地說。
“可是,死去是的奧利奇裡老師啊!”
“我們都知道奧德裡奇平時對安吉爾有多好,而安吉爾又是多麼尊敬他!”
“而現在,她的老師死在了她的麵前”甚至是她的懷裡。
辛迪絕望般的用手捂住臉,似乎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哽咽著說了最後一句:
“她該有多難過。”
萊西的眼中閃過一抹哀痛。
是啊,她該有多難過。
安吉莉婭不會放聲痛哭,不會傷害自己的身體,不會將惡劣的情緒宣泄給彆人,她甚至時時刻刻都保持著清醒理智的大腦。
所以,她所有的難過都隻能自己默默地咽在心底。
這才是讓她們最心疼的地方。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房間中的安吉莉婭正靜坐在椅子上,手裡捧著一本書,眉眼微斂,氣質安靜。
眼前這一幕就像是她曾經每日午後必做的一樣,任誰也想不到這樣的而平靜之下隱藏著怎樣沉重的悲痛。
安吉莉婭並沒有看進去書上的內容。
隻是她也沒有將書放下來。
她必須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或許是去處理軍部那些亂糟糟的事情,或者是思考接下來的對策
可是安吉莉婭發現她做不到。
她暫時地不想去觸碰任何跟這場戰爭有關的事。
她隻想一個人待會兒。
手上的書是老師曾經的手記,不知不覺中,安吉莉婭發現,老師曾經教會了她那麼多東西
老師說,一個真正偉大的人並不是他擁有了多少才能,而是將他擅長的東西做到了極致。
老師說,每一個馭靈師心中都應該有自己的堅持。
老師說,我從不懷疑有一天你的成就能超過我。
老師說,孩子,你要相信,黑夜終將過去,聯邦是有黎明的。
安吉莉婭站了起來,她推開窗戶,淺金色的光從地平線上升起。
光明在向他們靠近,它終會驅散黑暗。
就如同他們聯邦,這個繼承了無數英魂與意誌的古老國家,必然不會因為這樣就消亡。
安吉莉婭像是明白了什麼,她突然拉開抽屜,從裡麵拿出一個封存嚴密的盒子。安吉莉婭撫摸著盒子上的紋路,眸中劃過一絲沉痛。
這是老師在不久之前給她的東西,像是早有預感,老師當時用一種異常鄭重的口吻對她說:
“安吉爾,你是我見過的天賦最高的馭靈師,這是傑拉的恩賜,它有好處,同時也不可避免地帶來了一些壞處,你的體質一向比普通人還要弱,這本來沒有什麼,可是,一旦跨越高級馭靈師的門檻,你的體質就會因為無法承受那蓬勃強大的精神力而產生一些排斥反應。”
“比如,你可能要忍受身體常年的陣痛。”
“比如,你可能無法擁有聯邦人的正常壽命。”
奧德裡奇的表情嚴肅:“你知道,從你出生起,我和你爺爺就針對你的情況一直在尋找解決的辦法,現在二十多年過去,這個辦法終於被研製出來,隻是,它還並不完善。”
“你手裡的這個盒子,放著兩份藥劑,一份能夠解決你體質的排斥反應,但是副作用是,在服用這個藥劑後,你的感控和精神力將停止增長。”
也就是說,你將停留在高級馭靈師的水平,永遠也跨越不了那個傳說中的層次。
“而另一份”奧德裡奇的聲音帶著一絲複雜,“或許就是你未來走向更高層次的鑰匙。”
看著安吉莉婭罕見的茫然眼神,奧德裡奇摸了摸她的頭,他溫和地笑笑,說:
“孩子,不用這麼快做決定。”
“人的一生會遇到許多抉擇的時刻,你可能一時不知道答案,不要著急,未來會給你指引。”
看著窗外微弱的光線,手中的盒子傳來冰冷的觸感。
安吉莉婭在心裡想,老師,我知道選什麼了。
昏暗的室內,盒子被打開。
當光線穿過窗戶照到安吉莉婭臉上的時候,她閉上了眼睛。
——我們是受傑拉凱爾斯蒂亞諾夫庇佑的子民。
——我們終會度過這次難關。
當安吉莉婭再次睜開眼睛——
世界從這一刻發生了變化。
軍部召開了第十次會議。
事實上,這個數字並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因為在每一次所謂的會議上,他們並沒有討論出什麼建設性的東西。
然而,讓軍部的高層更加絕望的是,如果不這樣,所有人就幾乎是在等死。
所以,即便這樣的會議是徒勞的表麵功夫,即便無論他們研究了多少次,得出的結論都是,聯邦現在就是一個瀕臨破碎的紙老虎,隻等著蟲族給他們來最後一下——他們都要繼續這樣做下去。
他們試圖在這樣徒勞的掙紮中找出一絲曙光。
然而,這絲曙光存不存在,所有人都不知道。
會議的內容早已由當初的“聯邦如何渡過這次危機”變為“如何將聯邦的最後一口命拖得更長一點”
就在他們爭得麵紅耳赤,仿佛真的能討論出什麼東西來的時候,會議室的大門突然被推開。
然後消失了三天的那位總負責人閣下出現在了門口。
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而安吉莉婭就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因為自己來到而產生的變化一樣,她坦然地找了個位置坐下,對著眾人頷首,說:“我來參加這次的會議。”
她的表情太過自然,讓眾人那句,“現在會議已經進行了一半”生生地噎在了喉中。
有人惱怒她三天就這樣消失,對軍部的事宜不聞不問,張了張嘴,正要說些什麼,其他人卻搖著頭對他使了使眼色。
奧德裡奇大師前不久剛為聯邦殉身,他們現在還是不要觸這位總負責人的黴頭好。
最終的結局就是,仿佛沒有一個人對安吉莉婭突然到來不滿,被中斷的會議沒過不久就繼續了下去。
那些人的狀態也進入得非常快,轉頭就揪著一個問題吵了起來,很快將安吉莉婭拋在了腦後。
有人深深吸了一口煙,突然說了一句:“其實,現在新女王才剛剛出生,正是它最虛弱的時候,如果我們能把它殺死,聯邦也未必沒有轉機。”
會議室有一瞬間的安靜,然而,在下一秒,這人就贏來了更大的反駁聲。
“道理誰不知道,說的簡單,關鍵是現在的新女王肯定被蟲族給好好藏了起來,蟲族母星那麼大,你能找到它在哪兒嗎?”
關鍵點就在這裡,就算他們能派出一支敢死隊潛入母星刺殺新女王,可是,無法確定新女王的位置,一切都是空談。
會議室的氣氛因為這個而凝滯起來。
突然,一道清越平淡的聲音響起:“如果說,我能確定新女王的位置呢?”
所有人都向聲音的來源看去,是安吉莉婭。
他們瞪大了眼睛,仿佛是沒聽清她在說什麼。
安吉莉婭保持著淡定的神色,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我說,我有辦法確定新女王的位置。”
“這不可能!”有人當即就脫口而出,“蟲族母星那麼大,現今的聯邦沒有任何儀器能探測到新女王的蹤跡。”
安吉莉婭說:“我是馭靈師。”
“就算是你高級馭靈師也不行。”
“如果說,我已經達到了高級馭靈師之上的層次呢?”
安吉莉婭看向窗外,淡淡道:
“你們不知道,我現在眼中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
她的聲音帶著眾人聽不懂的意味。
在安吉莉婭的視線中,天地間的所有物體仿佛隻化為了兩類,有靈力的和沒有靈力的。
她能清晰地“看見”所有人體內靈力的運轉,敏銳到一個輕微流速的變化都能察覺。
當她的精神力鋪張蔓延開來,整個軍駐地的人都能被她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