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大莫過於心死,一直支撐著張達東奔西走的力量猝然抽空,整個人像是被多年來的奔走蛀空了心臟,臉色灰敗一片。
張達沒有走出那座山村,第二天他的屍體浮在了女兒溺死的魚塘裡。
他用這樣的方式,與自己的親生骨肉重逢。
陳敏雙腿發軟,悲鳴一聲撲倒在地。
她看著眼前張達被泡得發脹發白的遺體,仿佛看見了以後的自己,連死也不能落葉歸根。
隻是她並未放棄,她這一生的執念就是找回自己的兒子,如果連這個執念都沒有了,她也就活不成了。
上天終究還是憐憫她的,讓她在一處同樣偏遠的山村裡找到了自己的兒子。
當年那個被拐走時才四歲不到的男孩,已經長成了比她要高的少年,他有了自己的家人,在那片大山裡有了自己的牽掛。
她找了他十五年,曆儘千辛萬苦站到他的麵前,他的眼裡卻滿是陌生防備,仿佛她才是當年那個要拐走他的人販子。
影片的最後,陳敏站在當年丟失兒子的火車站內,身邊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她神情恍惚地站著,眼底一片空洞和荒蕪。
耳邊似乎聽到了兒子小時候的聲音,親昵地喊著她——“媽媽”。
整部影片的劇情都在點題,“尋找”這個主題貫穿始末。
片中揭露了社會上人販子販賣鏈的一係列操作,無數個受該“行業”迫害的家庭在鏡頭前支離破碎、痛哭失聲。
一張張悲戚、痛苦的臉如幻燈片一樣緩緩閃過,最後彙聚成布滿皺紋的眼睛滑出的一滴淚。
播放的過程中,在看到陳敏瘋瘋癲癲地在大街上四處找兒子,一無所獲回到家中,抱著兒子的照片崩潰大哭時,占玉的鼻子一酸,深吸了口氣。
旁邊的沈叢安聽到他細微的動靜,偏頭靠過去,低聲提醒他:“手帕。”
占玉從口袋摸出他給的手帕,攥在手心裡。
後麵傳來低低的抽泣聲,在座的不少觀眾都被陳敏爆發式的情感給震懾住了,感同身受一般,為這個苦命的母親嗚咽出聲。
占玉沒有哭出聲,但是影片所表達出來的那種撕心裂肺還是讓他深受觸動,眼睛漸漸濕潤。
這個社會上,被拐賣的兒童越來越多,有的還活著,卻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有的已經死了,卻連屍骨都無法回到父母的身邊。
坐上車的時候,占玉的眼角還是微紅的。
他手中那塊沈叢安的帕子,被他捂濕了一小處,雖然不是鼻涕,卻也還是讓他感到不好意思。
“我洗乾淨再還你吧。”占玉說道。
“沒關係,你可以留著。”沈叢安一邊說,一邊啟動車子。
占玉想起家裡還有一條,嘀咕了一句:“那也不能每次都不還你呀。”
“嗯?”沈叢安像是沒有聽清楚他的話,“你說什麼。”
“沒什麼。”占玉把話題搪塞過去。
和沈叢安相處的這段時間以來,他注意到對方的手帕沒有重複過,家裡肯定有許多備用的帕子,少一條也不在意。不過他已經拿了沈叢安一條了,總不能每次都不還給他。
但是自己用了再還回去也不太好,乾脆送條新的好了。
占玉打定了主意,伸手去調了個電台來聽,想緩一下看完《尋找》這部影片變得有些沉重的心情。
這會兒已經是十點多了,占玉明天上午還有課,沈叢安也有戲份。
沈叢安把占玉送到占家門口,占玉下了車,彎腰對著車裡麵的沈叢安說:“路上小心,到了給我個信息。”
“嗯。”沈叢安點頭,“晚安。”
“晚安。”占玉小幅度地朝他揮了揮手,退後了兩步,示意他倒車離開。
沈叢安沒有動,而是說:“你先進去吧。”
占玉看他一副“你不進去,我也不走”的樣子,失笑了一聲:“那我進去啦,沈哥再見。”
說完就轉身輸了大門的密碼,先行進了院子。
沈叢安看他鎖好門,這才倒車離開了。
這種類似約完會送自己男朋友回家的相處,讓沈叢安十分愉快,好心情指數從占玉家就一路飆升到自己家。
“少爺今天心情似乎很好的樣子。”在門口迎接他的鐘伯笑著問。
“嗯。”沈叢安和他一起往屋裡走,連腳步都比往常輕快許多,“我今天和占玉去看電影了。”
“原來如此。”鐘伯了然地點頭,“其實家裡的影院設備也十分不錯呢。”
言下之意,就是什麼時候帶占玉少爺回來試試看。
當初在不知道占玉分手的情況下,沈叢安自然不能有更進一步的舉動,如今知道占玉已經恢複單身,那麼他也就沒有顧慮了。
“我回頭問問他。”沈叢安說道,腳下一頓,如往常一樣回頭問鐘伯,“您困嗎?”
鐘伯麵不改色:“我不困。”
“那我給您……”
“少爺。”
鐘伯打斷他的話,從一旁的置物櫃裡取出一把嗩呐,說:“今天這麼高興,我給您吹個嗩呐吧。”
沈叢安:“……”
不,我不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