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穗指尖挨著玻璃窗上的人影輪廓,眼睛半垂,懶散地看著樓下學子來往。她口上和許容與說話,心卻不一定在。
上過課後,整個教室已經空了。偌大的教室,窗口一片楓葉簌簌然,打著卷兒飄進來,倏然而至的冷氣流讓人一個激靈,醒過了神——許容與說了什麼?
和她試試?
許容與的聲音隔著手機,聽著有幾分機械般的陌生。他用那因聲音而顯得喑啞的聲音,繃著嗓子,壓抑一般地問:“什麼樣的理由,是學姐你一定會放棄和我交往的?”
葉穗以為他仍然在試探,仍然想說服她放棄。
失笑:這人。
葉穗含笑:“學姐看上一個人,是任何借口都不會放棄的。道德的,不道德的,有理的,沒理的。學姐不是好人,學姐不在乎世俗的評價。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靠的是心,是感覺。我喜歡愛情,喜歡對的人。這種美好的事物,不應該套上枷鎖。許容與,你不要在這個事上浪費時間了。”
許容與沉默著。
在這一刻,他其實敏感地察覺到葉穗性格中某方麵的不合時宜,我行我素。她不是世俗能接受的人,她尚對人間抱有天真的想法。沒有人讓她在此受過挫。
但許容與生著病,頭有些暈,沒力氣思考,以及與她多說兩句話。甚至即便他能多說兩句,以他此時和葉穗的關係,很長一段時間,他也並不想多說。
手機貼著耳,分明說著話,許容與的心神卻已經飄遠了。
直到聽到門外鑰匙轉動的聲音,學長聲音響亮地在門外喊:“許學弟,我回來了!開下門!”
許容與:“嗯。”
手機另一頭的葉穗聽到了動靜,猜是許容與的舍友回來了。葉穗便笑道:“好了,既然有學長回來照顧你,我就不多打攪了。許學弟,記得哦。”
許容與下床去開門,口上含糊地問:“什麼?”
葉穗:“我和你現在是準男女朋友的關係,真擔心你病好後不認賬啊。學弟你不會那麼渣吧?”
許容與沒多說話,電話就掛了。他開了門,門外的學長穿著雨衣,帶著一大塑料袋零食回來。學長回來便抱怨:“許學弟,不是讓你加我微信麼?我出去買點東西,一路上都沒見你加我,弄得我還以為給錯微信號了。”
許容與這時已經知道哪裡弄錯了。
他通過好友申請時通錯了對象。
把葉穗放了進來,把真正的學長給拉了。
事已至此,許容與也不再多說了:“對不起,學長。下次不會了。”
他冷冷淡淡道歉的樣子,眉目疏離,與人隔斷距離,毫無親切感。學長也弄不懂這個學弟怎麼回事,看他開了門就回去床上繼續看書睡覺,學長抓抓頭發,覺得這個小學弟很難說話。
直到過了十幾分鐘,學長接到了葉穗輾轉打來的一個電話,學長才震驚地跳下床,去看許容與:“啊?許學弟發燒了?他自己怎麼不說?不是,怎麼是葉穗你跟我說?你怎麼知道?你和許容與學弟是什麼關係啊?”
建築係一年幾個班,班裡男生都認識葉穗。葉穗是掛了電話後,想到許容與那副生人勿進的樣子,覺得不保險,打電話問了下是哪個男生和許容與一起去的上海。果然,她猜對了,同住的男生根本不知道許容與生病的事。
葉穗此時像個知心大姐姐:“反正麻煩你多照顧照顧他吧。小孩子養尊處優,剛上大學就跑去外地聽講座,身邊都是比自己大的,爸媽還不在身邊,挺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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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學長受葉穗之托,悉心照顧了小學弟幾天。到底是年輕,許容與的病很快好了。之間葉穗沒有單獨再和他聯係,許容與幾乎忘了這個學姐。等他病好後,重新投入學習時,許容與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他翻開自己的手機往回翻,翻到了自己生病的時候和葉穗的通話。
許容與:“……”
記憶如海浪倒流,向前回翻。當他看到熟悉的消息記錄時,頓時想起了自己答應過葉穗什麼——回去後,試著和她交往。
許容與:“……?”
少年臉色一變,幾乎是應證葉穗的猜測,他立刻就後悔了,想做個渣男——他為什麼要答應這種莫名其妙的事?他答應了,把哥哥置於何地?他為什麼要惹麻煩上身?他能讓葉穗和哥哥見麵麼?
為什麼要答應?
白天上半場講座聽到中途,許容與就已坐立不安。中途教授出去休息,許容與快步出了多媒體教室,一個電話就給葉穗撥了過去。葉穗那裡半天沒有接聽,他扶著樓梯在走廊裡徘徊,目色冷靜中,透著幾分難以尋常的焦慮。
出去上廁所的學長一個來回,看到許容與一直堅持地在走廊撥電話。學長“喲”一聲,開玩笑:“容與,你這是怎麼了?不會是跟小女朋友分手了吧?你知道你這樣子,特彆像‘被淨身出戶的渣男’吧?”
許容與沒來得及回話,電話就接通了。“嘟”一聲後,他幾乎是緊張地開了口:“學姐。”
旁邊路過的學長左右徘徊,伸長耳朵。
許容與側過身,淡淡撩目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