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 許容與在葉穗那裡隻稍坐了一會兒, 就說走了。時間太短，他真的一杯水都沒有喝到。葉穗摸摸鼻子，想起來也覺得又尷尬又好笑。許容與要走, 她不好意思地提出要送一送許容與。許容與沒否認，他和葉穗一起出門，葉穗鎖門完扭頭，發現他靜靜地看著自己。
目光清涼，水中月一般, 明明幽靜，看著卻多幾分可憐, 孤獨。他的目光，深情而脆弱，像是要告彆什麼一樣。
他總是冷冷清清的樣子, 但通常都是疏離、冷漠、客氣的那種冷清, 像這種讓人心口揪起的自憐感, 卻還是第一次看到。
葉穗疑問看他：“……？”
許容與搖搖頭，沒多說：“走吧。”
他們一前一後地下了樓，氣氛和剛才葉穗邀請他來她家時分明不一樣。葉穗琢磨，好像是她進廚房的前後，許容與的情緒發生了變化。她出來後再麵對他, 他就沒有之前對她的態度熱忱了。葉穗滿心疑慮和忐忑, 亂猜著是不是自己家裡太小太亂, 冒犯了許容與這樣的貴公子。
可是她不知道怎麼說？道歉, 說沒有招待好他麼？
她的一顆心都捧到他麵前來了，他這麼冷漠，還要她怎樣呢？
到了樓外的路燈下，許容與轉身，俯眼看向葉穗。兩人麵對麵站著，路燈暖色光將兩人的身影拉得老長，交疊在地上，影子親密如擁抱一樣。單元樓透出的燈光稀拉，麵前的女生個子瘦高，皮膚白皙，她睜著不明所以的眼睛看他。
她站在月光和路燈下，披散的長發蓋住大半張臉，睫毛纖纖，挺直的鼻子下，露出的臉頰腮若桃紅。她唇瓣輕揚，不笑時，也帶著三分笑意。與她的眼睛交映，再加上她右眼角的淚痣。
呈現一種混亂的、讓人迷離的、顛倒眾生的、罪惡般的美感。
葉穗調整好心情，手插在衣兜裡，盈盈而笑道：“那我不送你了，慢走啊，容與。”
她轉個身，臂彎被男生修長的指骨扣住。她低頭看一眼他抓著自己胳膊的手，抬頭再看他。許容與輕聲：“明天見。”
葉穗眨了眨眼，目中露出幾分驚喜色。她猜他的意思是明天還能見麵。可是明天不是小年麼？他還不回家麼？為什麼還能見麵？
許容與再次說：“打扮得漂亮點。”
他眼中，葉穗的眼睛如星辰被點亮一般，驟然而亮。他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所以心臟猛然抽了一下，抓著她胳膊的手也僵冷無比。
葉穗確定他的意思是明天還能見了，她非常得我行我素，也不追根問底，他才透出這個意思，葉穗就非常明快而迅速地點了頭：“嗯！”
快得好像他會收回話似的。
許容與慢慢說：“打扮漂亮點，明天上午我去接我哥，中午我哥和你一起吃頓飯。”
葉穗迷茫了一下：“你不來？”
許容與輕輕“嗯”一聲：“我已經買好了回北京的票，我哥實習了快三個月，好不容易回來。他知道你在後，想和你見見麵。我回北京，還有彆的事。”
葉穗沉默下來，目中光慢慢暗了。
她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了。電視劇裡經常會有這樣的情節，隻是沒想過這麼可笑的事會發生在自己頭上。一時間，葉穗對許容與失望無比。
她冷笑了一聲，推開他抓她的手臂就要走。
許容與再次扣住她，他壓著眉，眼睛盯著她，低聲：“彆任性。”
葉穗：“我哪有任性的資格？你真是厲害，媒人當得不錯，這就要把我讓給你哥了。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寬容大度？”
許容與垂著眼：“我也沒有逼你和我哥怎樣。你不想一起吃飯也可以拒絕。我難道能綁著你和我哥約會麼？”
葉穗笑起來非常迷人。不光笑，她還揚眉勾他一下：“為什麼拒絕？我不拒絕啊。如果你哥明天向我表白，我立馬答應。畢竟通常來說，舊愛複燃，更為熾烈呢。”
她這麼輕.佻的態度，顯然激怒了許容與。葉穗跳開兩步，他往前迫兩步。
許容與擰眉，他抓她手臂的力道緊一分，唇緊緊向下壓一道。男生幽黑的眼睛盯著她，火星乍一下濺開，似有幾分隱忍的怒意。許容與非常忍耐的：“不要任性！”
葉穗：“左不要任性，右不要任性，你到底是要我怎樣？”
許容與聲音放大：“我要你選你喜歡的！”
葉穗愣住，呆呆看他。
許容與長相一派冰清玉潔謙和有度，但他脾氣修養顯然和外表不符。他立在葉穗麵前，背脊挺直，麵容僵冷，一字一句：“你不要為了故意和我作對，拿你自己的感情開玩笑。為什麼要和我作對？喜歡什麼，愛什麼，不是一個玩笑就能繞過去的。請你為你的人生負責！如果你喜歡我哥，就接受他。如果不喜歡，就不要吊著他。請你不要拿感情當遊戲。你這麼隨便，遲早會害死你自己。哪怕你真誠一回吧！”
冷冷看她一眼，他冷酷無比，說完裝逼話，把葉穗弄得愣在原地。他鬆開她手臂，非常霸道總裁地轉身走出路燈影子。
葉穗：“……？”
葉穗先是被他劈頭帶來罵了一通，被他的嘴毒都說懵了，好像她是多麼不負責任。結果他自己說得爽了，轉頭就走——這什麼破學弟！她不要這種破學弟！
葉穗跺腳，氣得胸脯起伏，尖叫一聲，她衝過去，從後對著他膝彎抬腳。五厘米高跟鞋，狠狠踢向他膝蓋彎。許容與非常敏銳地躲開，膝蓋骨還是和她尖銳的細高跟擦過，這女人心真狠，踢得他當場差點撲街。
許容與：“……”
葉穗揚下巴，非常張牙舞爪地回應他：“你滾吧你！我會好好和你哥約會，吃飯看電影玩狼人殺！你就滾回家，躲回你的小被窩裡揪著小手帕哭吧。等我和你哥複合了，你就乖乖叫我‘嫂子’吧！你敢不叫，我就讓你哥打死你！”
許容與氣得發抖：“……你真是不可理喻！”
葉穗：“滾吧。不想和你說話了。”
她過完癮，也怕許容與這種沒風度的人過來打她。所以稍微看他手臂有抬的動作，葉穗非常矯健地一跳三米遠，頭也不回地衝向單元樓。她一邊跑，一邊回頭看他。
許容與伸手捏著眉心，非常無語地盯著她。
好好一個告彆，被葉穗氣得，他真的想揍她。良久，許容與苦笑一聲，心想這就是葉穗啊。
鮮活的、明亮的，張揚的、慵懶的，使壞的、蠢笨的……那都是她。通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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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穗第二天早上還收到許容與的起床提醒，告訴她許奕大概幾點會到。葉穗哼了一聲，壓根沒回這個人的消息。她唇咬梳子，對著鏡子紮頭發，有條不紊地開始刷粉、化妝。倒不是真的為了迎接許奕精心打扮，而是今天小年，她是個很有儀式感的人。
葉穗對今天的暢想非常完美。她早上打半天工，中午和許奕吃飯，下午和媽媽喝下午茶，晚上她一個人在家裡看電影，和過世的爸爸一起慶祝節日。
許容與把許奕叫過來陪她一起吃午飯，某種角度看，陪伴孤零零的她，也挺好的啊。
出門上班前，葉穗非常虔誠地將爸爸的照片放到錢包裡。她輕輕親了一下黑白一寸照，小聲：“爸爸，下午我就和媽媽一起吃下午茶了。我也好久沒見媽媽了，我知道你愛她，但是她有了新家庭，你也不想去打擾對不對？下午我帶你偷偷看她一眼啊。爸爸，咱們就看這麼一次，平時就忘了這個刻薄寡義的女人，好好過自己的小日子吧。”
照片上的中年男人戴著眼睛，儒雅英俊。他望著葉穗，就好像以前那樣，露出非常無奈的笑。就好像以前那樣，總要調節妻子和女兒之間的矛盾——
“穗穗，一夢，你們兩個不要吵了。”
他那麼愛葉一夢那個女人，愛到生的女兒都跟著葉一夢的姓。但是他過世後，葉一夢快速嫁給彆的男人，速度快得，讓葉穗都懷疑葉一夢是不是背著她爸爸搞外遇了。有次和葉一夢吵架時，葉穗氣狠了說出口，當場被她媽媽扇了一巴掌，扇得她摔倒在地。她當時倒在地上心臟痛得，覺得自己快喘不上氣，覺得自己離死亡那麼近。可是她的媽媽毫不留戀地鎖門出去了。
那是葉穗和葉一夢關係觸到冰點的最開始吧。
她恨著葉一夢。
可是有時候又渴望葉一夢的愛——哪怕是她抽空和自己喝個下午茶。
她和她爸爸一樣，在那個女人麵前，都好賤啊。
葉穗無奈地對著鏡子笑了笑，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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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工作進行得非常順利。店裡上午隻有她一個服務生，但好在今天過節，來甜點店的人不多，葉穗能應付得過來。時間一點點接近中午，想到中午要約飯，她心情也越來越好。和許奕吃飯其實也不錯，雖然不打算和許奕複合，但是這個前男友勝在養眼，而且性格也好，當朋友一起吃飯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店裡客人不多不少，葉穗站在櫃台前看賬單的時候，店門庫風鈴聲響。葉穗反應迅速地抬頭微笑，對著店門口非常熱情的：“歡迎光臨！”
進來的是一個中年胖男人。男人大腹便便，留著小胡子，一雙小眼睛精明地四處掃望，一眼看去，非常油膩。雖然形象不夠好，但胖男人穿著講究，一看就非尊即貴。葉穗對這種中年男人卻沒太多興趣，都沒有多看兩眼——她這隻是甜品店，再貴的甜點也貴不到哪兒去，這胖男人有沒有錢，對她沒有吸引力。
但是葉穗的長相，卻讓胖子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