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的開學季, 葉穗已經是大四學生了。
她收整好心情返校, 竟是第一個回到宿舍的。蔣文文回到宿舍的時候,看到葉穗來得這麼早, 並且在擦她的書桌, 心裡驚訝了一下。但是想到許容與去牛津了,葉穗這個暑假估計過得不太好……蔣文文小心翼翼問:“你在打掃宿舍衛生嗎?擦桌子?”
葉穗回頭, 麵容清麗,黑發垂腰,讓蔣文文目光晃了一下。葉穗的粉發完成回歸了黑發, 烏濃似瀑流, 現在的她和普通大學生一樣,不過是更加漂亮些,出挑些。葉穗對蔣文文笑了一下, 非常小心的,從她的包裡翻出一個人偶, 擺在了自己的書桌台燈旁。她拿著濕巾,給手捧的陶瓷娃娃又擦拭了一遍。
看到精致的人偶, 蔣文文好奇湊過來,看了一眼,眼睛亮起, 心生喜歡——“穗兒, 這不是你麼?”
這個木偶人, 做得太精致完美了。完全捕捉葉穗本人的神.韻, 抿著紅唇兒, 眼尾上翹,充滿了活力和靈氣。小人兒穿著鑲著水鑽的藕粉色輕紗公主裙,發上戴著鑲嵌珍珠的配置。她的黑眼睛又大又亮,皮膚又白又嫩,睜大眼睛看向宿舍中的同學。
無論是人偶的妝容,還是眉眼間的距離,相似度都與葉穗本人十分契合。
蔣文文目瞪口呆:“哇!”
“哎呀,這麼好看,是定做的吧?你在哪裡買的呀?”
“一定很貴吧?”
葉穗抿了一下唇。她目中笑意很淡,更多的是浮起的憂鬱。葉穗低頭,與自己書桌上的小美人兒對視,用指尖輕輕戳了戳小美人兒的臉,她開口說話,又得意,又失落:“許容與送我的禮物。”
蔣文文:“啊……”
學校裡沒人知道葉穗和許容與分手的事,但蔣文文知道許容與去牛津做交換生的事。
蔣文文安慰葉穗:“沒事的,許學弟不是隻去一年麼?一年很快就過去了。等他回來,你們又可以形影不離了。”
葉穗偏頭:“我們形影不離?”
蔣文文:“是啊。你們總是在一起,你自己沒感覺麼?許學弟經常來聽我們的課,你上學期不是也聽了不少他的課麼?他上了你的選修課,你去上了他的,回來不是跟我抱怨說他修的課太高深你聽不懂麼?”
“經常看到你們在愛晚湖邊散步啊。”
“你們也經常去學五吃飯。”
蔣文文笑:“你和容與,是咱們建院出名的郎才女貌啊。而且是真的,許學弟成績那麼好,專業排名一直第一,又寫論文又參加競賽的,才大一,就是咱們院裡的出名男神了。而你嘛……又是真的漂亮。大家都覺得你們還是蠻配的。經常有學弟學妹偷拍你和容與,把照片傳上BBS,你難道不知道?”
葉穗愣了一下,說:“上學期開始……不,是我和他交往開始,我就沒再怎麼登過論壇了。”
蔣文文同情地點頭:“理解,你們家容與看你看得那麼緊,你哪有時間玩啊……他是不是連你上廁所的時間都要精準計時?”
葉穗勉強笑了一下,長睫上晃著陽光,她出了下神:“也不是。他對我還蠻寬容的。我遲到的次數多了,他就會延遲時間,不會強求我。”
她喃喃:“是啊,他很少強求我。”
就連異國戀,她表示了不願意,他也沒強求。
東大遍地都是她和許容與的記憶,她的大四,要怎麼才能讀下去啊?
蔣文文看她目有暗色,連忙拉開話題,又說起葉穗桌上的陶瓷娃娃:“許學弟送你的這個人偶漂亮是漂亮,但是他也太不懂了吧?送一個你自己給你乾什麼?要送的話,不應該送一對麼?再送一個他自己的人偶給你,這樣才成雙成對啊。”
葉穗:“他就是太懂了。”
才隻送她的人偶,不送他的。
寢室氣氛沉悶下去,直到文瑤和李曉茹進了宿舍,看寢室裡沒人說話,文瑤笑問:“怎麼了?開學第一天就不高興?”
李曉茹瞥一眼葉穗,說:“許學弟出國了,穗兒又有一堆追求者了。穗兒應該高興才對啊?”
李曉茹並不知道葉穗分手的事,她這話說得不像樣,文瑤扯了扯她的衣袖,葉穗的目光看了過來。
葉穗用挑貨物的眼光看她:“看來你是那種腳踏幾條船的人,就覺得我也是啦?不過你好像沒機會腳踏幾條船哦。有人追你麼曉茹?要不我把我的追求者電話告你幾個吧?”
她撩起自己的發,腮畔噙笑,美目盼兮:“哎,沒辦法,追我的男生太多了,我不用腳踏幾條船,也斷不了喜歡我的人。愛慕者太多,我們容與都要吃醋酸死了吧,這可怎麼辦呀?”
李曉茹硬邦邦道:“我從來不在乎這些。上學期間,學生隻要好好學習就行了。穗兒,你上學期沒有掛科吧?”
葉穗仍然笑著:“沒有哎,非但沒掛科,我還拿到了我們院裡的一等獎獎學金。不光天生麗質,還聰明絕頂,說的就是我吧?”
李曉茹臉氣得青了。
文瑤趕緊調和氣氛:“我給大家從家裡帶了點兒特產,穗穗,文文,你們快過來看喜歡什麼。”
李曉茹不說話了,她餘光看到葉穗慢悠悠走過來,明明也沒做什麼,但她彎著腰淺淺一笑,搖曳生姿,顛倒眾生……李曉茹心裡唾了一下,想:真是婊裡婊氣!
上學期許容與過生日,請了他班裡的同學,回來後學校都傳開了許容與家裡有多厲害。聽說許容與的爸爸就是著名的建築師許誌國先生,東大建院一定是看在許容與家裡的關係上,才給葉穗高分通過。沒想到名校名院也會走後門,葉穗的成功,讓她們這些辛苦攻讀學業的女生的努力變得像笑話……這個社會真的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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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曉茹嘴碎,葉穗無所忌憚。
大四生活開始,宿舍裡都變得忙碌很多,文瑤一開始還擔心宿舍氣氛不好,但事實上,李曉茹並沒有和葉穗起太多衝突。因為李曉茹和文瑤的化工專業已經到了最後一年,大四一年,她們要準備找工作,或者繼續讀書。文瑤和家裡商量,決定直接找工作,畢業後和她的男友一起去上海發展,兩人最好都能簽到上海的公司。李曉茹則在爭取保研,繼續讀書。一時間,大家變得更加忙碌。
葉穗和蔣文文好一些。
建築專業是五年製,他們現在隻是大四,還有整整兩年的時間才會畢業。不過因為是混合宿舍,看到李曉茹和文瑤為前程早出晚歸的忙碌樣,葉穗和蔣文文也感受到時間緊迫,受到了不少激勵。葉穗打開了許容與留給她的一整個平板的資料,默默地想她也該考慮以後的發展。
開學第一個星期周末晚上,有人約葉穗去蹦迪。葉穗本來想拒絕,但突然想到許容與已經不在她身邊了,不會再限製她出去玩的時間了……她咬牙,想自己要擺脫許容與留給她的陰影。葉穗堅定地答應了蹦迪的要求。
但是當晚在酒吧,隻待到九點鐘,葉穗就落寞地離開了。她發現她無法再心無旁騖地玩,她心裡不安,腦子裡總是記掛著她還沒有寫完的作業,還是如果她成績下滑,許容與的皺眉……平常這個時候,許容與肯定和她一起在自習。
她抬頭看灰蒙蒙的天空,想他此時在牛津,一定也是在更加努力吧?牛津那邊冷不冷,他的朋友圈怎麼一個消息也不發呢?
九月中旬,葉穗在教室中上課。她托著腮幫,望著窗外出神,忽然聽到“許容與”的名字,一個激靈回過神,看到整個教室的同學都在盯著她,台上的老師也在笑看她。葉穗微慌,又有點迷茫。她想她不過是走了一會兒神,也沒有逃課……這都被老師抓到了?
葉穗硬著頭皮站起來:“老師,對不起,我走神了。”
台上講課的教授沒有批評她,反而依然和顏悅色地笑了笑:“我是說,你和院裡的大一生許容與同學上學期不是報名了‘穀雨杯’大賽麼?你們設計的那個建築麵積四千平的國際博物館拿到了建築設計獎的特等獎,我也是上課前才聽到消息。”
“還有獎杯、證書,一個小時前,舉辦單位已經和院裡通了電話,會直接寄過來。對了,還有兩萬元的獎金。再加上會有記者采訪。”
葉穗懵懵地站著——“特等獎?我麼?”
她人生從來沒有這麼高的成就過啊。
一時間,課上同學們全都劈裡啪啦地鼓起了掌:“厲害!看不出啊穗穗,你深藏不漏!”
“難道平時你都在藏拙麼?”
顯然大家都覺得,大一學生和大三學生共同完成的建築設計,付出最多的一定是那個大三學生。雖然許容與很出色……但是葉穗肯定也很厲害啊。
葉穗被誇得漲紅了臉。
又聽到老師說:“已經有一家資質很不錯的投資方聯係咱們院裡,想買下你們的方案版權,還有其他跟院裡關係不錯的設計院也來問消息。所以我問下你的意思,希望一會兒下課了,你來係館一趟商量下這事。”
葉穗:“……”
賣方案版權?
這下來,就得不少錢吧。如果真的要建博物館,花費絕不是幾百萬就能解決的事,還有土地等一係列問題……而且讓東大建院這所建築學排名數一數二的學院大能感興趣的投資方,給版權費一定不會太小氣的。
她被天上突然掉下來的餡餅砸得懵了——她暑假時還在抱怨免費實習沒有工資,九月份就眼看著要變成有錢人了?
同學們:“哇!發了!”
“穗穗real牛逼!”
葉穗在同學震驚和讚歎羨慕的目光中,懵得更厲害了。她對建築學熱情不足,上學期的作業,完全是許容與押著她一起完成的。雖然當時看到模型,她也知道一定會拿獎,但是她沒想到這麼厲害……葉穗說:“老師,我現在就能回複你,這個大賽的特等獎都是許容與的功勞,如果真的賣版權的話,我沒資格做主的。”
老師笑道:“沒關係,上課前一小時,院裡已經和許同學通過了電話。許同學目前正在跟著牛津的教授們做一個國際上有關建築環境的項目,具體內容不方便透露,但是他現在很忙,沒時間應付國內這些事。他已經把這些事全權授權給你處理,這些你到係館和院裡再談就知道了。”
葉穗:“我?我負不了這麼大的責啊。”
老師:“許同學沒時間,要不你們私下商量?”
葉穗坐下了。
下了課,在跟老師去院裡前,葉穗手心已經緊張得捏滿了汗。她本來不想打電話,因為覺得這會兒許容與應該在睡覺,但是教授淡淡說了一句:“學建築的,還有不熬夜的?”
自己幾乎從不熬夜的葉穗羞愧地低下頭。她顫抖著打了一個國際長途,想象著那邊的聲音,她已經半個月沒和他說過話了,他過得好不好,他想不想念她——電話在葉穗的惶恐不安中撥通了,那邊男聲清冷疲憊:“喂,你好。”
葉穗:“……”
她說:“我是葉穗。”
許容與:“我知道。你拿著你的手機和我打電話。”
葉穗:“……”
她乾乾道:“你還沒刪除我的電話啊。”
許容與:“你也沒刪?”
葉穗站在教學樓下,側了側身,躲過等她的教授探尋的目光,她不想讓許容與多心,便道:“刪了啊。剛才管老師要了電話重新加上的。”
許容與:“嗯。”
他便不吭氣了。
微薄的呼吸隔著聽筒,淡淡的。就好像以前一樣,什麼都沒有變一樣。
葉穗低聲:“你又在熬夜啊……”心想你讓我鍛煉身體,你自己怎麼還在熬夜?
許容與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你打電話來,是問那個‘穀雨杯’建築設計特等獎的事吧?我手上課題和項目太多,實在抽不出空,隻能全權授權給你和院裡。什麼訪談之類的,都要辛苦你了。對不起。”
葉穗連忙說:“沒關係!這種拋頭露麵的事我本來就比你擅長啊,我來就好。我就是怕我做不好,讓你失望。你要給我什麼指點意見麼?我記一記啊。”
她心想許容與往往意見很多,不管她做什麼事,他都能提出一堆建議,教她怎麼更完善。
但是這一次,許容與淡淡的:“你隨便來吧,我不在意這個。”
葉穗愣了愣,心裡痛了一下。她發呆,他已經不給她提意見了,不想管她的事了麼?這是……
真的分手了啊。
許容與那邊輕聲:“你還有什麼事麼?沒有的話掛電話吧。我這邊的事實在有點多。”
葉穗咬了咬唇。
掛了電話後,一陣寒意席卷了她的全身。九月天涼,楓葉滿目,然而到這一刻,葉穗才感受到涼意。她和許容與分手的時候,她都沒這麼遍體發涼過。因為她篤定她和許容與隻是觀念不和所以分手,她是愛著許容與的,他心裡也一定有她。
他分手以後也喜歡她,不然不會在機場時等她,不會送她陶瓷娃娃,不會給她那麼多學習計劃和模型資料……她自信地以為他心裡還是有她的。
但是這通電話……讓她意識到自己的自作多情了。
再一次想到許容與說過,他和人分手後,一定老死不相往來。這是他的性格。他確實這麼說的。基本,他也是這麼做的吧……如果不是她打電話,他不會給她打電話。她想和他多說幾句話,但他忙著他的課題作業。
他已經不愛她了。
她的愛情死去了。
等在樓下的教授喊一聲葉穗:“葉同學……”
葉穗轉過臉看向自己的老師,她雙目淚濛濛,水光如碎鑽般,眼裡已經聚滿了淚意。她看向教授,教授嚇了一跳:“你這個女娃娃哭什麼?難道許同學反悔了不願意授權給你?那你也用不著哭啊。”
葉穗哽咽:“沒有,他同意了,他把所有榮耀的機會都給我了,嗚嗚嗚!”
“穀雨杯”特等獎,多大的榮譽啊。有這項榮譽加深,她畢業後也好找工作,會拿到非常棒的offer。葉穗還在上課時就想通了這個,她滿心感動地和他打電話,可是她都沒有來得及感謝他,他說話聲音就那麼冷淡,她的心就跟著涼了——
這是許容與給她的分手費。
一定是這樣的。
他再不喜歡她了!
教學樓下,教授目瞪口呆地看著葉穗淚如雨墜,也不曉得這個漂亮張揚的女學生怎麼就哭成這樣,哭得像被劈腿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