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畫舫。
自內戰以來,整個儋州唯有陽春畫舫歌舞不停。
絲竹雅音悠悠蕩蕩,在最高的那一閣樓,可以俯瞰整個儋州的夜景。
侍女鋪好床,便退下了。
李裘之站在圍欄處,彎腰彙報今日的戰況。身為有頭有臉的一品官員,早在幾日前就表明了身份——誓死追隨鎮南王。
說不清為什麼,每次來陽春畫舫見到這位坊主,都心肝兒發顫。
他的身體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額邊的汗,餘光忽然瞥到了一抹嬌影。
餘嬌兒?
早些日子在客棧裡見過一次,他絕對不會忘記這位少女的容顏。
今日再一看,竟覺得她有些奇怪。
少女躲在門後,探出了腦袋。她神情有些木訥,眼睛卻亮的出奇,直勾勾的盯著案桌上的一盤荔枝。
李裘之一時之間忘記擦汗。
記得之前見她,少女看著很是機敏,並不像現在這般純白如兔?
淮英也注意到了。
他神情沒什麼變化,隻是抬了下手:“過來。”
餘嬌嬌麵色一喜,她連忙走了過來,十分自然的坐到了淮英的身側。
閣樓很高,微風輕拂臉頰,她一雙眸子專注的看著荔枝。
“想吃?”淮英問道。
餘嬌嬌點了點頭。
她伸手拿起一顆,直接往嘴裡塞。
淮英攔下:“要剝開。”
他將荔枝的殼全然退下,修長的手指撚起渾圓剔透的荔枝,遞到了她嘴邊。
少女一口含下。
餘嬌嬌的腮幫鼓鼓的,卻滿臉喜悅。是那種孩童吃到了喜愛的食物的喜悅,眼裡都是擋不住的笑意。
忽然,她又頓住了。
眼睛睜得圓圓的,看向了淮英。
淮英知道她的意思,便是抬起手放到了她嘴邊:“吐。”
餘嬌嬌乖乖的將黑色的小圓核吐到了他手掌上。
而坐在對麵的李裘之,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這、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陽春坊主嗎?!
平日裡,他根本不敢抬頭多看他一眼。
男子臉上儘管偶爾帶有笑意,也會令人心底發寒。
可現在是什麼情況?
他可真要懷疑眼前這人到底是不是餘公子,會不會戴了人-皮-麵-具?
淮英的視線落到了李裘之的身上,後者立刻低下頭。
“還有事?”
“沒、沒了……”
淮英用眼神示意他可以走了。
李裘之心領神會。
他拱手道:“在下先行告退。”
站起身,弓著背,小心翼翼的朝門那邊退去。
眼角的餘光看到餘嬌兒又扯了一下男子的衣袖,坊主便繼續喂她吃荔枝。
也是這一眼看久了,後背撞到了門上!
他心一驚,立刻調整位置,就這樣直接退出了房間。
轉過身,還一臉呆滯。
原本以為公子帶餘嬌兒來是有其他的事情——比如,她那個外公江逐雪可是非常有意思的一個人,若是能拉攏再好不過。
拉攏不了,拿她當個人質也行。
可現在看來,哪有半分人質的樣子?也不知道這小姑娘是什麼情況,看上去呆呆的,可坊主對她也太過親密,很明顯兩個人的關係不一般呐。
他有些慶幸,還好那日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情,就嘴上刻薄了些。
不然他這腦袋……
想著可真讓人後怕!
一抹藍衣出現,李裘之恭敬道:“赤鬆大人。”
妖仆少年是坊主的心腹,坊主不在之時,這邊的事情可由他全權處理。明麵上對他,自然要無比恭順。
今兒個赤鬆明顯懶得理他,隻是“嗯”了一聲,便站到門口,敲了敲門欄。
房門是開著的。
他直接說道:“公子,按照你的吩咐,讓後廚熬了一碗燕窩。我現在就端進來。”
嬌嬌得補身體。
進去之前,他回頭看了李裘之一眼,示意他可以走了。
中年男子連忙告退。
赤鬆來到閣樓,他看到矮桌上的荔枝殼,咧嘴笑道:“原來嬌嬌喜歡吃荔枝啊,那明天讓人多備一些。”
把燕窩放到了桌子上,他走到另一側,彎腰,壓低了聲音:“公子,最近各路宗門都派弟子來燕國打探。除了道宗以外,其他人似乎都不是奔著嬌嬌而來。不過死的本來就是道宗的弟子,跟他們也沒關係。”
淮英的臉上露出一抹譏笑:“看來狗已經聞到了骨頭。”
他拿起玉瓷小碗,用勺子輕輕攪拌。
“嬌嬌……”餘嬌嬌開口了,她說話很慢,聽上去很孩子氣:“他們,要來找嬌嬌?”
說著,她微微癟嘴,一副快哭了的表情:“那,嬌嬌,睡不著。”
“我在你身邊,有什麼好怕的。”
“淮英,不能走。”她拉著淮英的袖子。來到畫舫之後,對淮英的依賴與日俱增。
赤鬆偷笑。
淮英將吹冷了一些的燕窩,送到了她唇邊:“嗯,不走。”
少女抿了一口。
她睫毛顫了下:“不夠甜。”
赤鬆連忙道:“那看來是冰糖放少了。”
“就這樣。”淮英也不知道是對他說,還是對餘嬌嬌說:“糖吃多了,爛牙。”
妖仆少年小臉兒煞白,笑得卻十分燦爛。